莫爾凡的眼神閃動，他有點搞不清楚這究竟是皇帝在向自己掏心掏肺，還是在故弄玄虛。

但很快他就顧不得這個了，窗外的傳送塔上再次亮起魔法光芒。片刻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是奧森福特方向來的密報。

莫爾凡盡量克制自己不去看那密報上的內容，但當恩希爾將紙張遞到面前時，他還是發現自己已經把脖子伸成長頸鹿了。

“看來，偉大日輪暫時還眷顧著我。”

恩希爾流露出了陰郁的笑容。

莫爾凡凝神看去，那紙張上的第一句話就是：

【奧森弗特方向有大批貨運馬車駛出，上面裝滿了小麥和蔬菜！】

“是那個立體農場？”

房間里有個粗重的喘息聲，簡直就像是一頭剛耕完田的老牛。但直到被自己干啞的嗓音嚇著，莫爾凡才意識到那是自己在喘氣。

數個小時前，面對大臣和貴族們的攻勢，恩希爾辯解稱，奧森福特的密探從迪杰斯特拉處截獲了一份‘立體農場’的文件。

據稱，這種農場只要很小的空間，就能在一兩個月內產出大量的糧食——如果有德魯伊魔法的介入，這一周期還能大大縮短。

皇帝的辯詞當場就被噴了個體無完膚：

能從迪杰斯特拉的辦公桌上偷文件，你怎么不說自己派密探把張厁給做了呢？！

還有那個所謂的立體農場，不就是大點的魔法溫室么，欺負誰沒見過似的。

尼弗迦德是個對魔法管控非常強的國家，這里的術士地位更接近于高等奴仆。因此，基本每個貴族都知道魔法溫室是怎么回事。

經過粗淺的計算，他們就對恩希爾的辯解瘋狂嘲諷——假如那個立體農場的產量能達到文件中描述的一半之多，也至少需要一千名學業有成的術士才行。

且不說經過一番屠殺，北方的術士早就十不存一了；即便沒有遭受損失，術士們也不可能齊心協力的完成一個如此龐大的工程——早在見到成果之前，他們就會為了爭奪這項榮譽打的頭破血流了。

可是，恩希爾遞來的這封情報，眼下寫的明明白白，張厁不但喂飽了他的市民，還有余力向周邊地區大量運輸新鮮蔬菜…

真相只有一個——他們真的把立體農場搞出來了！

“您能幫我和大臣們解釋一下現狀么，莫爾凡先生？”

恩希爾低沉的說道，像一個完全不開心的賭徒。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陛下。”

莫爾凡深鞠一躬，退了出去。

他如自己所承諾的那樣，面對聚集的大臣和貴族們宣布，皇帝口中所說的立體農場是真實存在的，帝國正在面臨一個前所未有的恐怖敵人。

“那我們該怎么辦？”有人尖叫。

“立刻調集所有兵力，打下奧森福特，把立體農場的技術、工匠和術士們都搶過來！”有人高喊。

“我們回家！我已經受夠北方這該死的冬天了，我的小伙子們每天都有人被凍掉指頭！”有人咆哮。

太多張嘴同時發表觀點，整個大廳內充滿了毫不優雅的嘶吼聲。

有一瞬間莫爾凡覺得自己又站在了沖殺的戰場上，但戰場上有號令，有軍樂，而這里只有一群被嚇破膽的人在嘶吼。

他費勁唇舌想要將他們安撫住，卻好像在朝大海吐唾沫。直到他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嘴巴時，人群才漸漸平靜下來。

“皇帝陛下怎么說？”

他們終于再次想起，這間宮廷里還有一位皇帝。

“是啊是啊，陛下對此有什么安排？敵人墳墓上起舞的白焰從來沒有被問題難倒過！”

“我們要求覲見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您的子民正在祈禱，希望您能為我們這些迷途的羔羊指點迷津！”

吱嘎…

專供皇帝進出的大門被緩緩推開，貴族和大臣們眼含熱淚抬頭望去，只見一隊身穿黑甲的衛兵魚貫走出，隨后才是緩緩走出的恩希爾。

“偉大日輪！”

頭腦最機靈的家伙率先喊出聲來，其他人也立刻反應過來，一起向他們的偉大領袖致敬。

“怎么，剛才不還吵著要我的頭么？現在怎么又唱起贊詩了？”

恩希爾一掃原來的惶恐模樣，目光如炬的從人群中掃過。

“奧特馬、勞倫特、阿爾菲斯…”

他伸手指向之前叫的最兇的幾人，一邊指，一邊叫出了他們都名字：

“把這些陰謀策動叛亂的罪人抓起來，交由審判庭處置！”

還不等衛兵走到身前，被叫出名字的貴族們‘噗通’一下栽倒在地上，或濃或淡的黃色液體從身下流出，在平整的地板上飛快蔓延。

周圍的大臣貴族們忙不迭的避讓開來，仿佛這些液體是什么劇毒一樣。但心里卻松了口氣——看來剛才逼宮的事兒到此為止了。

“我知道，你們中至少有一半的人對我心懷不滿。你們中有的人比這四個人更極端，更沖動。但我不會殺你們，帝國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所以我會省下每一分力量，來挽回局勢。”

看到一張張松懈下來的臉，恩希爾頗為不滿的再次敲打了他們一番。

然后，他轉頭向莫爾凡說道：

“準備一下吧，趁著我們的新鄰居還沒有撲過來，和他們商量一下停火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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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倫，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村落附近。

灰木頭躺在路旁的灌木叢里，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吵著說不想再喝稀溜溜的雜菜湯，他想吃蕪菁。父親卻將他趕出家門，說：

“家里已經沒有可以吃的東西了，走吧，孩子，到外面去找一條活路。”

他睜著眼睛看向父親，不明白什么叫‘到外面找活路。’

他想要問問媽媽，但媽媽躲在灶臺旁抽泣著，像是忽然失去了聽力。

他就這么離開了家，沿著村口的那條小路一直往外走去。但在冬天的野外行走實在是件消耗體力的事情，剛走了幾里地，他就覺得有把刀子在胃里攪和。

爸爸說沿著路一直走不要停，只要走到諾威格瑞就能找到活路，所以他咬牙堅持。但他連下瓦倫都沒看到，就一頭栽倒在路旁站不起來了。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即將在饑餓和寒冷中死去。

明白過來的時候，他微微有點怨恨那兩個獵魔人——他們趕跑了林中夫人，‘點心小徑’也就不復存在了——現在自己只能明明白白的等著被餓死。

轟隆隆

地面開始震顫，由遠及近。大概是騎兵吧，看來又要打仗了，大人們真無聊。

灰木頭低著頭，根本沒有抬眼看一下的興趣——多半是打仗了，可這和一個馬上要被餓死的孩子有什么關系呢？

“這里有個小孩兒！還在喘氣！”

但來的不是騎兵而是一輛馬車，它滿載著貨物，卻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高速飛馳在威倫坎坷的凍土路上而沒有散架。

馬車的速度其實并不快，看到灰木頭的那人甚至都沒費心讓車夫停下，他輕巧的一片腿就跳到了灰木頭面前，抱起灰木頭緊追幾步，微微一坐腰，蹭的跳回到了馬車上。

“還有救么你就往上撈？”車夫扯著嗓子叫到。

“不知道，試試！”男人也扯著嗓子叫嚷，同時在一個木箱里翻找著什么。

一個白乎乎、熱騰騰、暄乎乎的面點被男人送到灰木頭嘴邊，灰木頭疑惑的抽了抽鼻子，然后就看到男人閃電般縮回了手，興奮的叫嚷著：

“有救，能吃飯就有救！娘的差點把老子指頭咬斷！”

溫熱的感覺從食管一直延伸到胃袋，灰木頭感覺自己渾身暖烘烘的，再不像之前那樣麻木了。

“你們這是要去打仗么？”他輕聲問道。

男人和車夫同時大笑出聲：

“對，我們正在和死神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