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爾在吊燈上一直待到冷餐會結束，這些貴族們也沒能拿出個最終的方案來，倒是她自己被蠟燭散發出的熱量和石蠟蒸汽熏得有些煩躁不安。

“我得馬上回住所去，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

席爾展開翅膀，在女仆們的驚呼聲中飛出窗戶，心里含著幾分對貴族們拖拉行徑的埋怨。

我，席爾·德·坦沙維耶，柯維爾的獨行術士，科德溫的皇家顧問，施展高難度的變形術潛入這片莊園，不是來聽你們發牢騷的！

不過，當她的腳踏上奧森弗特的石板地面時，席爾又改變了主意——雖然這些蠢蛋嘰歪了半天什么決定都沒做，但即使是名單也具有匯報價值。

“坦沙維耶女士，您還是第一次到我這里來，真是讓我受寵若驚。您紆尊降貴來到我這里，是有什么事情嗎？”

辦公桌后面坐著的不是張厁，而是迪杰斯特拉，他這會兒剛處理完一樁公務，正把兩臂抱在胸前休息——這讓他看起來像只抹香鯨。

“看到你讓我也覺得命運真是不可思議。”席爾面無表情的寒暄了幾句，“上次聽到你的消息時，他們都說你逃到了科拉茲沙漠，可一眨眼我們居然向同一位君王效力了。”

“我來是有樁機密情報，一群貴族正在策劃反對張的行動，這是名單。”

席爾攤開右手，一張羊皮紙就飄到了迪杰斯特拉的桌案上。

“唔，很詳細的情報，不光有名字，甚至還有每個人的觀點和意向。”

迪杰斯特拉拿起名單看著，用另一只手摩挲著下巴，但是他看起來完全沒太在意。

“感謝您的幫助，坦沙維耶女士，不過我希望這是您最后一次如此奢侈的浪費自己的時間。”

席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論是宮廷還是女術士集會所中，從來沒有人膽敢對她這么不客氣的講話。

（希里：你再說一遍？）

但不等她怒吼出聲，迪杰斯特拉就從桌案上舉起了另一張文件：

“我不是說您做的不對，但我和張都認為，讓術士記錄貴族們的蠢話實在是種浪費，您的時間應該用到更寶貴的事業上去。”

席爾湊近看了看，這份文件上記錄的內容與自己的那份相差不大，只是在辭藻方面功力很差，許多地方用詞不準，整體看來又有些啰嗦——但作為情報來說已經夠用了。

“這些情報…”

席爾下意識的想問一下情報來源，但她立刻終止了這個愚蠢的問題——倘若迪杰斯特拉會隨隨便便暴露自己的下線，那他就不是整個北方最有權勢的密探頭子了。

“我很高興你沒有用魔法來讀我的思維。”

迪杰斯特拉的笑容不變，然后從桌案一角拿起另一份文件遞給席爾：

“張先生在奧森弗特開了家法印學院，但我對魔法的事情實在是一竅不通，如果您能加以援手的話，我會感激不盡。”

《簡易魔法及法印普及教育計劃》。席爾只粗略的看了一眼，眉毛就擰結到了一起：

“我看不出這些把戲有什么研究價值，任何一個在艾瑞圖薩待過半年的新生都能輕松完成。”

“艾瑞圖薩的學生，大多來自貴族和富商家庭，他們光是每年的學費就要1200枚克朗。但整個北地有多少家庭拿的出這筆款項？

“坦沙維耶小姐，你見過多少身懷天賦，卻因無力支付高昂學費而只能自己摸索的孩子？對這些孩子來說，一無所成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注定要被日益增長又無力控制的魔法折磨，沒有這份計劃，他們就會變成瘋子、傻子。這對于整個人類來說都是巨大的損失。”

……

離開迪杰斯特拉的辦公室時，席爾已經成了奧森弗特法印學院的校長，她發誓自己從來沒見過這么能說會道的家伙。

這個男人坐在桌子后面環抱雙臂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條傻乎乎的鯨魚。可當他開始說話時，簡直比精靈的詩歌還動聽。

迪杰斯特拉以出色的口才說服了席爾，讓她相信這種簡易魔法的普及，不僅不會對傳統的術士地位造成任何威脅，反而還有助益：

即便掌握了這份計劃中的所有魔法，他們依然連學徒的水平都夠不上，卻已經可以制備大部分的魔法材料。

不得不說，這一條確實是讓席爾心動了——實驗是鉆研魔法的不二法門，但因為術士群體的人數問題，魔法材料的價格始終居高不下。

即使只是把魔法材料的價格打下來三成，也能多做許多輪實驗了！而且，龐大的市場也會讓材料的采購容易很多，可以大大提升效率！

懷著這樣激動的心情，席爾步履匆匆的走出行宮，但是當她來到法印學院之后，卻被嚇了一跳：

好多的學生，好破的學校！

所謂的法印學校，并沒有席爾預想中寬闊的庭院、高聳的塔樓和明亮的教室。

它是將幾間無主房屋打通修繕后改造而成的，既沒有大門也沒有圍墻。

那間寬闊的教室中，坐滿了年齡各異的孩子——如果不能控制體內的魔力，大部分人是捱不到成年的——此刻這些孩子正聚精會神的看向講臺，在那里，蘭伯特正在給他們演示怎么用伊格尼法印，呃，補鍋。

鐺鐺咚

盡管在女術士中，席爾向來以衣著樸素作風保守而被認為是出了名的嚴肅（古板），但對于這些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孩子來說，僅僅是女術士那精雕細琢的臉蛋就足以吸走他們的注意力了。

為了將孩子們的注意力拉回來，蘭伯特不得不使勁敲著那口剛剛補好的鐵鍋——然后就敲出來一個更大的窟窿。

“不要笑！馬鞭草，你來復述一下伊格尼法印的要領！”

名叫馬鞭草的孩子恐怕連十歲都不到，雖然已經換上了一身寬大整潔的袍子，但那頭亂糟糟的頭發和粗糙的皮膚還是讓這孩子雌雄莫辨，ta吸了吸鼻子，大聲答道：

“首先要集中精神想象火焰從手心噴出來的樣子，其次做手勢的時候要準確而有力…”

雖然剛才這孩子笑的是最大聲的那個，但學東西竟然意外的很快。

一計不成，蘭伯特又生一計：“說的挺好，那你上來幫我把這口鍋補上。補不好的話，這節課就站后面聽！”

席爾皺了皺眉，就算是艾瑞圖薩的學生，也沒可能看一遍就學得會，蘭伯特顯然是要拿這孩子立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