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國王們總喜歡用命運、神明等字眼，將自己包裝的具有神性，同時令人們信服，自己的統治就是上天的旨意，任何反抗都是不義且徒勞的。

站在局外觀看，這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只是在整個國家作為報酬的時候，任何蹩腳的騙子都會投入自己全部的智慧。

大多數時候，他們演的還不錯。

但當命運開始砸門時，最高明的騙子也很難再顧及自己的偽裝，眼下的拉多維德也是一樣。

當戰艦被海水虬結成的觸手死死纏住時，拉多維德的慘叫并不比任何一個普通的十五歲少年要小。

“快點送我們離開這里，我要回崔托格！”

被海水打濕的光頭反射出奪目的光澤，但拉多維德根本顧不得去撿掉落的王冠。

他死死的抓住卡杜因，拔出匕首威脅對方立刻開啟傳送門。但下一刻，巨大的觸手將戰艦拋向天空，他們再也站立不住，一起撲倒在甲板上。

拉多維德一度以為，這世界上不會有什么比菲麗芭的懲戒更加恐怖，但他現在知道錯了。

和眼前這場匪夷所思的風暴比起來，菲麗芭的那些小小懲戒只能用和風細雨來形容。

混亂中，一只強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拉多維德的衣襟，大手的主人只輕輕一提就將他帶到欄桿旁，使國王擺脫了和火藥桶一起滾來滾去的命運。

拉多維德死死抱住欄桿，伸長了脖子朝甲板上正來回打滾的卡杜因大喊大叫，要求對方立刻開啟傳送門，不管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離開這片該死的海域。

但卡杜因似乎是昏迷了過去，對國王的召喚充耳不聞，卻像軟骨魚般和各種雜物一道滾來滾去。

“穩住船身！放倒桅桿！”

將軍們抓著身邊所有可以用來固定自己的物品，一邊朝驚慌失措的水手們大喊著下發命令。

水手們冒著被扔到船外的風險，勇敢的執行了將軍們的命令。但自救行動沒有取得任何效果，戰艦仍然像獵犬口中的毛絨玩具般，被瘋狂的甩來甩去。

這艘艦船，是整個瑞達尼亞最大、最堅固的戰艦，即便是賽德納深淵的風暴也無法將其摧毀。

但他們遇上的不是普通的海難，那是整個北方世界最偉大的女術士終于釋放出來的怒火。

海面平靜了下來，觸手不再瘋狂抽打船身，它靜靜的佇立在一旁，像是等待最后命令的劊子手。

然后，終于緩過一口氣的人們就看到，一條又一條巨大的海水觸手漸次成型，開始向艦船逼近。

絕望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國王戰艦是瑞達尼亞最堅固的船，即便是剛才那樣瘋狂的攻擊也能承受；但這些觸手一起下場的話，等待他們的結局只有船毀人亡。

“不，我不要死在這里！我要回崔托格！我要吃白菜卷！”

拉多維德的哀嚎聲響徹甲板，每個人都看到他飆出了淚花，但國王本人已經不在乎了。

那些巨大的、半透明的黑色觸手就像是實體化的死亡，從四面八方向他靠攏過來。

無處可逃，無可抵御。

“咳咳…呃”

卡杜因痛苦而虛弱的嗆咳聲落在拉多維德的耳朵里，宛如天籟般動聽。

“快，開啟傳送門，去哪里都好，只要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拉多維德一個箭步沖上去，殷切的將術士扶正，卻發現對方胸口赫然插著一把匕首。

正是他先前用來威脅卡杜因的那一支。

“怎么會這樣，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你還要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拉多維德抓著自己的光頭，痛苦的嚎叫著。

卡杜因眨了眨棕色的瞳孔，費力的動了動手指，開啟了一道傳送門。

不需要解釋，拉多維德也能從黯淡而閃爍的光芒得知，這個傳送門并不安全。

踏進去，自己就能逃離這個地獄一樣的戰場。

但誰也沒辦法保證乘客能否完整的抵達目的地。

進去可能會死，不進去一定會死。這道選擇題對普通人來說并不難選。

但拉多維德還有第三種解法，他扭頭看向剛救了自己一名的鷹衛：

“你，過去探探路！如果還活著就立刻回來！”

在菲麗芭的魔鬼教育下，拉多維德的魔法知識相當全面，第一時間就找出了最好的應對方法：

雖然這道傳送門并不穩定，但這種不穩定是因為其魔法范式和魔法環境不匹配引起的。也就是說，只要環境不發生劇烈變化，傳送門的缺陷就是固定的。

如果派人先走一趟，就可以通過他身上的傷勢來判斷傳送門的缺陷所在，從而啟用相應的補救錯失。

問題在于，艦船上已成死地，隨時可能會被觸手撕成碎片。假如探路的人穿過傳送門后不再返回，就根本沒法判斷傳送門是否可用。

所以，拉多維德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理論上最忠誠的人——鷹衛。

每年，皇室都會從民間搜羅大量本該被凍死餓死的孤兒，將他們撫養長大。其中，最忠誠和出色的，會披上絢爛的長袍，成為國王的貼身護衛——瑞達尼亞鷹衛。

曾經有大臣這樣形容鷹衛的忠誠：哪怕國王指著火坑說‘跳’，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將它填滿。

這樣忠誠的手下，不拿來探路簡直是種浪費！

聽到國王的命令，鷹衛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卻沒有絲毫猶豫就執行了命令。

鷹衛的身影消失，傳送門像是老舊的白熾燈泡般閃爍了幾下，似乎馬上就要熄滅，但終于維持住了亮度。

片刻后，鷹衛從傳送門中爬了出來，他的一條腿跛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傷痕。

“陛下，那邊是一道陡坡，附近沒有民居，所以不知道究竟是哪方國土。但從植被上判斷，應該沒有出瑞達尼亞國境。”

拉多維德狐疑的看向卡杜因。

“陛下，奴才本領不濟，沒法突破對方的魔法干擾，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卡杜因虛弱的用手撐地，試圖行跪拜禮。但胸口的匕首正瘋狂吞食他的生命，讓他只能匍匐在地，哀慟的叫道：

“陛下，您要保重啊，請受奴才最后一拜吧！”

沒有人關心一個瀕死術士表忠心的廢話，風聲輕快響起，拉多維德頭也不回，一頭扎進了傳送門。

從禿頭觸碰到傳送門起，溫暖的白光就像水銀般蔓延了拉多維德的全身。

再有一秒鐘時間，他就能擺脫這該死的戰場。只要設法回到崔托格，他還會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北境之王。

但就在最后一刻，一道沛然莫御的力道將他硬生生從傳送門里拔了出來，伴隨著一道略帶嘲諷的女聲：

“哼，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