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是別人，還真不一定能理清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邏輯，偏偏不巧的是遇見了李范，作為政變經驗豐富的皇室子弟，他太熟悉這套造勢的流程了。

第一步，先選一個有名氣的地方開始引人注目，這選地方看似簡單，其實也有不少考慮在里面，如果上來就在泰山華山等地鬧事，那么朝廷一定很重視，這樣不利于后續動作開展。

介休縣，說有名氣也有，但規格不高，朝廷不會因為介休縣出了什么詭怪雷獸就重點派官派兵前來搜查，而介休縣有介子推這一典故，一旦出現奇聞，在黎庶心中就有了較為深刻的印象，算是一種名人效應。

第二步就是托夢造勢，以前那些想當皇帝的人一般也會說什么神靈祖宗托夢給自己，這時識相的臣屬要聰明地接過話茬，把各種吉兆祥瑞說一遍，最后總結一句天命在于主公，望主公勿違天命等等。

普通的老百姓沒有貼心的臣子可以接話茬，因此可以效仿張角等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豪言壯語，依托神仙之威，在百姓之間創造威信。

所以那頭渾身通紅的異獸出現的正是時候，聽那位老丈的描述，李范盡管沒在腦子里篩選出相應的異獸，不過將傳說中彌勒佛的三頭坐騎組合起來正好是那頭異獸的模樣。

看來那人想效仿武則天，也說自己是彌勒佛轉世，恰好朝廷剛與突厥吐蕃打完仗，士兵疲憊，山東等地蝗災過后，哀鴻遍野，天時他是占了。

下面便是地利。

相州，是殷商舊都，也是魏武帝陵墓所在，自古以來就是一處風水寶地，且離京畿較近，又與突厥不遠，處于南北交通要道。

李范想，現在姚崇大力滅蝗，加上皇帝賑災撫恤，這天時很快就會過去，背后之人再不抓緊時間造反，到時安定下來的百姓越多，跟著他拼命的賊子就越少。

子書少晗聽著李范一通分析，覺得事不宜遲，今晚在這稍作歇息，兩人輕裝簡從，先回去找云諫，讓他聯絡相州刺史，先按兵不動，暗中布置兵士，等他們查明背后之人，再來個甕中捉鱉，一招斃命。

后續計劃就這樣先定下來，兩人在介休縣盤桓了一夜，次日子書少晗使道法將兩個草扎的人變幻成他們的模樣，對老丈說近日要每天進山一趟，落日前便回，讓老丈拿著點錢財準備一點酒肉。

這讓看門的老丈犯了難，手中的錢是夠了，但是難民一通席卷過后，酒肉卻是難得，幸好兩位官爺大方，錢給的不吝嗇，他就算每天出去奔波尋找也要弄來。

回到屋內，李范對著自己的草扎人左右打量，覺得鼻子這邊歪塌了點，心想是不是子書少晗的道法還不到家啊。

這次符咒的出口是風縣一處逆旅的馬棚旁，這時云諫在喂馬，突然神兵天降，他眼睜睜看著司丞唰的出現在他眼前，而少卿則落在馬背上，頓時驚奇起馬兒嘶鳴。

“好馬，好馬，乖乖的，別往后踢。”

李范小心安撫著受驚嚇的馬，慢慢翻身下來，盡量貼著邊緣走，再越過料槽。

“那些人呢？”李范問。

“他們白天喝了不少酒，現在大部分已經睡去，我接到司丞的轉言鳥吩咐，便來到馬廄前。”

“這家旅店有沒有其他旅客。”

“最近往這來的旅客少，我們已經和商家承包了三天兩夜，近日打算就地采辦貨物。”

李范點點頭，拿出自己的貔貅金符和蓋上官印的牒文，交給云諫，向他說明商隊即日啟程前往相州，但一路上不要那么匆忙慌亂，等到達相州，先去拜見刺史，將金符和牒文交予他看，若發現有不對勁之處，立即出相州奔潞州。

說罷李范又拿出一份牒文，“這是以防萬一交給潞州刺史的，此事萬分兇險，你需要在進相州之后查探虛實，暫且別冒然拜會刺史，但凡有一絲可疑之處，先安置好商隊，免得讓他們成為你的累贅。”

將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李范便和子書少晗商量起了去相州何處。

“相州那么大，我們應該從哪里著手。”李范心中已經有了幾個地點，但是他想聽聽子書少晗的意見。

“那個人一直躲在幕后鬼鬼祟祟，而且使出的招數都是些見不得人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想他肯定對那些殷商王族墓地的所在處感興趣。”

“有借助風水或者墓穴修煉的道派嗎？”

“你這一問倒是為難住我這個名門正派了，風水方面我懂得不多，至于那些陵墓更是甚少涉獵，不過我曾經和盤庚祖甲把酒言歡，知道他們死后葬在何處，魏武帝出殯時我正和左慈對弈，他和曹操有段淵源，聽聞魏武已死，就領我去他的真冢祭拜了一番，和他說了會掏心窩子的話。”

李范見子書少晗有時嘴里還是那么不著調，就懶得聽他胡謅，暗中思忖是不是他劈墮游仙木主的時候神智受到影響了，要不怎么總是胡言亂語。

然而相州這塊地方按照傳統的說法，確實有王氣存在，自從盤庚遷殷之后商王朝漸漸從混亂的政治斗爭的陰影中走出來，接著歷代商王四處征討，武德充沛，原先不朝的諸侯又開始來朝了。

殷商的王氣在殷都興盛二百余年之后，牧野之戰爆發，紂王自焚，從此殷都王氣衰竭，春秋戰國亂悠悠，天下并歸于秦，短短數十載，社稷屬漢，東漢末年，群雄并起，魏武帝曹操定鄴為都，王氣再興，此后進入四百年亂世，相州此地多次為國都。

李范揣摸那賊子的心思，可能就是認為相州為多朝舊都，有王興之氣，利于他成事，便問子書少晗這殷都王宮舊址都在何處。

子書少晗道：“如今千年已過，地名早經變化，現在應叫武官縣，如果不在武官縣內，也肯定在附近，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若得空閑，我領你去地下宮殿欣賞奇珍異寶。”

別，打住，李范搖頭，他可不想進死人墳里看什么奇珍異寶，整得像盜墓賊文雅的說法。

話畢，告別云諫，兩人往相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