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李范走在登山石階上,剎那間四周煙霧突起,滾滾煙塵遮天蔽日。
李范被嗆的差點窒息,用衣裳蒙住口鼻也無用,那怪煙直往鼻子里鉆,擋都擋不住。
劇烈的咳嗽后,胸口和肺部似乎要爆裂開來,哪怕呼吸一口,氣管里都是火燎的灼燒感。
李范跪在石階上,不發一言,痛苦的以頭搶地,心想邪道的殺人手法好生歹毒,后來摸到了扔在一邊的刀,握著就往脖子上捅。
一道白光閃過,李范手中的刀碎成鐵片,周圍的煙塵也和他隔開,因為雙眼已經疼的看不清東西,李范跪地摸索了一陣,拾到一塊鐵片便立即上手要割氣管。
而那道白光又來阻撓,直接裹挾著李范從石階上飛了下去,李范朦朧中聽到有人疑惑的嗯了一聲,接著就是狂風驟雨,驚雷霹靂,一道天雷“啪啦”打在自己身上。
再睜眼,就看見自己身邊圍著一圈人,李峴表情像耶娘死而復生,激動的雙目含淚,而玄徽和云諫則是一臉震驚。
李范扭頭一看,自己身邊為什么有一大捧燃燒的柳樹枝?
“少卿,心神可定?”
救完人的子書少晗沒了往日的戲謔神色,他收起符箓,反倒是目光灼灼地盯著李范,“我有要事與少卿相商,少卿,你讓他們先退下。”
“你們暫且退下,做事去?!崩罘睹嗣^頂,說道。
眾人離堂,李峴是一步三回頭,李范給了他一個沒事的眼神,李峴才稍稍放心。
子書跪坐在李范身前,折著手中的黃麻符紙。
“少卿,你得過仙丹妙藥,為何只吃一半,我無意打聽少卿福緣何來,只是辟邪靈丹要么全吃,要么不吃,像少卿這種吃一半的真令貧道頭疼?!?
李范:“?”
“就像病患不遵良醫叮囑,吃藥劑量隨心所欲,少卿吃下半顆靈藥,小邪不用防,大邪防不住,而且福瑞白氣護體,有時候旁人施法還不能近少卿的身,這不就是弄巧成拙,因福得禍?”
“我吃半顆靈藥實在是有不能言的苦衷,希望司丞可以教我挽救之法?!?
“給你靈丹的人我亦難望其項背,不過細想想,有道福瑞白氣護體也好,我雖然是荒門野派的修道之人,還是懂得些溫和點的術法?!?
子書拾起放在銅盆里的柳樹枝,邊走邊自語,“傻小兒折這么多柳枝,一枝就夠了。”
李范:怎么感覺司丞說了像沒說。
既然醒了,作為大唐中級社畜,李范還是得馬上抖擻精神處理公務。
但是李范把毛筆一扔,脫去半截官袍綁在腰間,走到正堂前,站在臺階上,望了望太陽,對著前庭喊道:“來幾個人!”
有三名鎮詭衛立刻迎上前,“少卿。”
“將作監的署令去哪了,他還沒把鞠場修好?”
“劉署令說鞠場和廄庫后日就能完工?!?
“告訴他盡快完工,廄庫可以緩緩,先給我修獄房,今晚就得修好,修不好就別回去!”
李范不知從哪尋來一個蹴球,扔到地上,邊踢邊往鞠場那跑。
幾個鎮詭衛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會蹴鞠的說自己跟著少卿,剩下兩人出了中庭,找李峴去了。
“你會玩蹴鞠?”
李范腳一勾,將球踢到那人懷里,這個鎮詭衛往后一退,用腳尖接住,兩腿交換,鞠球始終不落地。
李范大笑,“好好,你以后可以陪我玩蹴鞠了,我該怎么稱呼你?”
“我的名字說出來恐怕會污辱少卿的耳朵,我是長安鐵頭匠人的兒子,姓高,名耳聰,因為我可以聽到旁人聽不到的奇異聲音,所以司丞將我選進鎮詭司。”
“是長安會做玉筆管的那位鐵頭匠人?”
“是的,少卿?!?
“鐵頭匠人做的筆管晶瑩如玉,很是罕見,我還拿它當賀禮送給過舊友,你有學到令尊的絕技嗎?”
李范示意高耳聰將鞠球傳給他,開始自顧自的踢著玩。
“我實在愚笨,并不能學會阿耶的手藝,所以阿耶常常嘆息他的手藝要失傳了?!?
“他不愿意傳給別人?”
“并沒有多少人為做一筆管甘愿磨十年的苦功夫?!?
李范目露可惜,他拿出一吊錢放在地上,說:“我們換種玩法,叫飛錢踢,我把銅錢壘起來,然后我們輪流用球踢飛它,一次只能踢走一枚銅錢,且不能讓錢柱倒了,看誰踢的銅錢飛得遠?!?
李范說完先踢了一次,最上面的一枚開元通寶被球帶著飛了出去,高耳聰看的有趣,接過球也踢了起來。
“少卿,今日的公務還沒做完吶?!?
李峴小跑過來,站在玩的起興的李范身邊。
“姚彝的命歸圣人決斷,王仙童的命已入了地府名冊,眼下就等他們和王中則清醒過來當面對質,枯骨妓的罪魁禍首如今在司丞手里,我還有什么公務?”
“少卿得去審那孫術士,然后我寫成案卷編冊歸檔。”
“不能?!崩罘墩Z出驚人,腳下使勁,將最后一枚銅錢踢飛出去,“鎮詭司的所有案件均不能明檔記錄?!?
“這是為何?”李峴不解。
“詭道術法向來會助推人禍,鎮詭司只能是個夜班衙門,我們要低調行事,以大理寺和金吾衛做掩護,免得鬧的長安城里人心惶惶,使宵小之徒和怪教淫祀趁機興風作浪,心懷不軌的人就是喜歡借靈異之事謊稱自己得了天命。”
“那我們鎮詭司對外的統一口徑和行事作風就得改?!?
“聰明?!崩罘秾⑶蛱呓o高耳聰,“我們只管詭事,刑部大理寺斷的案子,只要其中不牽扯非人之物,哪怕有冤假錯案,也得交給御史糾察,我們不能隨意干涉?!?
“否則若讓有心之人參一本說我們鎮詭司行奇法怪術,大言神鬼異怪煽亂朝綱,?;罄枋?,到那時,圣人也保不住我們鎮詭司,我們個個都要因這無妄之災人頭落地?!?
李峴聽到人頭落地打了個寒顫,岐王說得沒錯,舉個例子,當今天子對道士佛僧尊敬有加,那是皇帝個人行為,他尊道敬佛并不代表他希望別人也尊道敬佛。
因此他們不能主動和各官署打交道,也不能像金吾衛一樣巡警京畿,而得等別人找他們。
不愧是在政變興盛期熬歷出來的人物,李峴面露敬佩之色。
李范說的沒錯,他猜中了李隆基的心思,枯骨妓和帝車一案后,李隆基隨即詔諭天下,不準百官家屬和道僧尼來往,不準百姓私鑄佛像和抄寫佛經。
姚崇趁機上奏皇帝讓檢括自武周以來因逃稅避役而出家入道的人,勒令他們盡快還俗,收回部分寺田,定制法律不允許寺廟隨意借貸給百姓和小官,以此來打壓寺廟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