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顧忠再次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是第三天的正午時分,觀其神色憔悴不少,怕是這一個月都在匆忙勞碌。
而顧盼正在院子里悠閑地打著松鶴拳,擺開了拳架,獨腿獨立,身軀低伏,氣息沉穩(wěn)如古松,雙手時而靈動,時而輕盈,時而拳風(fēng)奏起。
一舉一動之間透著一股濃郁的生命氣息,靈氣在四周盤旋,緩慢地繞體而行,渾然于一體,如自然天成。
象征著松鶴拳的道芽上冒出一朵小花蕊,距離花開綻放已然不遠,將近邁入大成境。
顧忠看得驚喜,如在看一副曼妙畫卷,他自身也修習(xí)松鶴拳,苦練數(shù)十年也不過堪堪大成階段,但一舉一動之間卻少了一絲獨到的韻味。
他熟知松鶴拳,知道哪怕圓滿階段也不會如顧盼這般渾然天成,這怕是悟出松鶴拳意才能做到。
顧盼如同進入悟道階段,顧忠不敢驚擾,而是默默地守在身旁,身軀跟隨顧盼的動作,不自覺地動了起來,被拳意牽動,沉浸在其中。
“呼!”一番暢快淋漓地拳法打完,已是一個時辰之后,顧盼長舒一口氣,氣旋如灰,帶出身體的渾濁之氣。
花苞道芽悄然綻放,花瓣上纏繞著一絲拳意,在悄然運轉(zhuǎn)。
在拳意的打磨下,顧盼收獲匪淺,靈氣隨著拳意滾滾入體,在食氣香火的日夜錘煉下,根基已穩(wěn),靈氣沸騰,修為境界跟著突破,一舉突破至道氣境二重。
隨著拳意消退,顧忠也停了下來,眼含精光,許久未有精進的松鶴拳邁向一個新的境界,再打磨一段時日,便可進入圓滿階段。
“感謝公子傳道!”顧忠恭敬地抱拳,行了一個致師禮,傳道授業(yè)解惑即為師。
顧盼笑了笑,自然發(fā)現(xiàn)顧忠的變化,擺擺手說道:“忠叔,這些天辛苦你了,一時悟道,倒是耽擱了時間,說說看近日各勢力的情況?!?
“紫陽老頭身死道消的消息傳出去之后,三個家族勢力都派出人手前去打探,目前仍有探子守在紫陽觀。
紫陽觀的弟子也開始蠢蠢欲動,有的在伺機而動,有的已經(jīng)攀附上家族勢力。我也前去一探究竟,發(fā)現(xiàn)觀中有靈氣波動,應(yīng)是在尋求突破,人并未死去。
家族勢力最近的人員調(diào)動情況,我都紀(jì)錄在玉簡中,天香樓收集的情報也匯總在一起,還請公子一觀。
只是錢財已不多,收集情報,收買人員,花費甚大,如今只剩三百余枚靈石了。”顧忠說到錢財時,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
“錢財乃身外物,財散財聚,此次事成,財銀自然滾滾而來,無需在意。”顧盼豪邁地笑道。
幾千枚靈石,顧忠也沒放在心上,只是這筆錢是家族給予顧盼的試煉經(jīng)費,算在考核標(biāo)準(zhǔn)中,才會特意一提。
顧盼將玉簡信息查閱后,說道:“身無分文,落得清凈。天香樓走上一趟!”
天香樓今日格常熱鬧,來往客人絡(luò)繹不絕,卻不見憐香的身影,只有小廝在忙著接待。
顧盼自覺在二樓找了一間客房坐下,有小廝前來點菜,開口問道:“請問公子,可是田皓寧少爺?shù)呐笥眩拷袢仗镳幧贍斦Q辰,包下天香樓一二樓。望公子見諒,請隨小的移駕三樓?!?
“把這份賀禮交給田少爺,說是松鶴顧盼恭賀田少爺誕辰。其余話不用多說?!鳖櫯螐膬ξ锎贸鲆黄康に庍f給小廝。
“這?!毙P愣了片刻,看了一眼顧盼,只好拿著丹藥就出去了。
田皓寧是太安田家的直系庶子,身份地位和顧盼在松鶴顧家差不多。
只是田皓寧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子弟,偏生這廝的修煉天賦尚可,二十六歲已然道氣境六重,有望突破道基境,在田家備受寵溺。
顧盼從情報玉簡中得知田皓寧舉辦誕辰,特意前來偶會。
顧盼在悠閑地品著茶,等了一個時辰之后,終于見到正主。
田皓寧喝得醺醉,臉色通紅,走路搖搖晃晃,頭戴羽冠,身穿一件金絲黃袍,袒露胸襟,身后領(lǐng)著幾個人,大笑著說道:“哈哈哈,顧公子,久仰大名。感謝顧公子贈予的破境丹,如此費心,如此大禮,今日顧公子消費,我全包了?!?
“區(qū)區(qū)一瓶丹藥,能入田少爺眼,便是值了。只是田少爺是否該清醒一下,醉醺姿態(tài)成何體統(tǒng),這是不將松鶴顧家放在眼里呢,還是不把我這名庶子當(dāng)回事呢?”顧盼自顧自地喝著茶,語氣卻夾槍帶炮,一副找事不怕事的模樣。
破境丹是針對瓶頸期煉制的丹藥,價格不菲,且有價無市,在太安鎮(zhèn)屬于珍稀之物。
田皓寧醉醺前來,一副輕浮的模樣,顯然沒將顧盼放在眼內(nèi)。
田皓寧身后跟隨的一眾人等,聽到松鶴顧家,都紛紛借機逃遁,知道來者不善,不想摻和這趟渾水。
田皓寧紅通臉色驟然煞白,氣喘而起,卻硬生生壓了下來,他也想不到顧盼會公然落他顏面。
雖是微醺,卻仍保留一絲清醒,被這一嚇,冷汗落了一身,總算清醒過來,想著討回點面子,他仍假裝微醺,大大咧咧地說道:“各位先行離去,我與顧公子商量點事。掌柜的,多上點酒!”
顧盼示意顧忠將門房關(guān)閉,開啟禁音法陣,笑著說道:“田少爺,可算清醒了?”
“顧公子,叫我小寧即可。酒水誤事,耽誤了顧公子,還請見諒。”田皓寧躬身彎腰,賠禮至歉。
田皓寧并不是愚笨之輩,為人紈绔,但做事頗有分寸,知道幾斤幾兩,在太安鎮(zhèn)彈丸之地還可肆意妄為,但在世家豪族面前,再卑微伏低,都不為過。
實力強大的人才有資格在意尊嚴(yán)和面子。
“你我同為家族庶子,理應(yīng)有許多話可說,我前來太安鎮(zhèn)將近兩年,也未曾宴請同輩子弟,倒是失禮了,今日不請自來,但愿沒有耽誤小寧的雅興。我便以茶代酒,你我了過方才事宜。”顧盼笑著給田皓寧遞上一杯茶。
“咕嚕。”田皓寧二話不說,將茶水咽下。
他眼神瞟了顧盼一眼,看其一臉微笑,懸起的心稍稍落下,開口繼續(xù)賠禮道:“能得公子賞茶,是小寧榮幸。公子前來太安鎮(zhèn),本應(yīng)小的親自宴請,是我不懂事,公子莫怪?!?
“好了。你我同坐一桌,也算半個朋友。我也不和你虛言奉承。我聽說你資質(zhì)不錯,有道基潛質(zhì),可有意田家家主之位?”顧盼單刀直入。
“公子,不敢。小的不敢。小寧區(qū)區(qū)一名庶子,斗雞耍犬倒是在行,怎敢貪圖家族權(quán)勢,且家中族老尚在,家主正值壯年,上有兄長照料,我無能且無心。”田皓寧連連推脫,神色堅定,語氣認(rèn)真。
“倒是我會錯意了,本以為小寧故做紈绔姿態(tài),潛伏忍讓,心懷大志。不然怎會道氣境九重修為,卻偏偏隱瞞修為?看似行事紈绔,這些年卻未曾真正傷害一人一物。
還是說,族老不在,家主退讓,兄長無能,小寧便敢一露猙獰?庶子有才,亦可乘風(fēng)破浪。小寧,你覺得我說得對嗎?”顧盼笑意然然,語氣緩慢地說道。
一字一句清晰落在田皓寧耳中,讓他的心臟再次劇烈跳動,顧盼的話語如妖魔低語,擊中他的內(nèi)心。
他本以為自己藏拙手段天衣無縫,誰知竟被顧盼看穿,如透明之物,一覽無遺。
顧盼看著田皓寧故作鎮(zhèn)定的模樣,繼續(xù)說道:“相信田公子也清楚生母的死因,這些年藏拙也夠累了,怕是心中復(fù)仇之火在熊熊燃燒。
以田少爺?shù)牟胖?,對我?yīng)是有所了解。我非是雄才偉略之人,資質(zhì)不佳,不過是借由家族底蘊呈威風(fēng)。
但既然我來了,這太安鎮(zhèn)一畝三分地還是可納入囊下的,不知能否有幸與田公子締結(jié)盟約,一展拳腳?”
家族嫡庶之爭,從列王紀(jì)元周天子設(shè)立分封宗法制開始,便一直持續(xù)至今,乃是家族興衰永恒的命題。
并不是所有家族都如松鶴顧家一般,正室夫人心明大義,以誠待庶子,尤其是小家族,更多的是相互勾心斗角,爭寵斗艷。
田皓寧的母親正是被田家夫人設(shè)計陷害而死。
田皓寧終于卸掉偽裝,眼神堅毅地注視著顧盼,沉吟了許久,終于站起身說道:“感謝公子賞識,小寧愿效犬馬之勞。”
“確定不再考慮了?田少爺?shù)故潜任宜胍獩_動。我若失敗,尚可一走了之,田少爺怕會小命不保?!碧镳幍母纱啵岊櫯稳滩蛔≡俣仍囂?。
“正如公子所說,我這些年怒火難熄,每每想到生母被折磨而死,心中恨不能將那惡婦剝皮拆骨,方能了卻心中憤恨。且公子今日前來,準(zhǔn)備充分,小寧不過賤命一條,死不足惜?!碧镳幑Ь凑f道。
“好。今日能得皓寧相助,事已成九,你我喝上一杯?!鳖櫯螞]再追問,倒上一杯清茶,相互碰杯。
“待公子準(zhǔn)備妥當(dāng),盡管吩咐,小寧先行告退,避免有心人打探。”田皓寧茶停人退去。
顧忠看到人離去后,感嘆道:“倒是個人物,心有不甘,卻能隱忍藏拙。”
“是啊,是個聰明人,但偏偏聰明人都有一個弱點,愛瞻前顧后,衡量利弊。”顧盼搖搖頭,嘆息一聲。
“公子,此子莫非真心投靠,而是另有所圖?”顧忠疑惑道。
顧盼茶飲一杯,說道:“難說,以其隱忍性格,卻答應(yīng)得太快,未曾問后續(xù)計劃,未曾想過后續(xù)利益,未曾透露家族情報,自身謀劃,應(yīng)是對我并不看好,但應(yīng)愿意一試,怕會乘勢而為,自留后路吧。
也無妨,我又不是話本主角,大腳一邁,小弟四方來拜。任何人都有其用處,不能強求太多啊,不誤事即可?!?
“走吧,尚有時間,前往下一處?!鳖櫯螞]再停留,朝著太安鎮(zhèn)外城區(q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