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蓮。”

陸離緩緩吐出這三個字。

這其實并不難猜。

被青云祖師視作后手之人，交托于陳唯識來照看，這樣的人，勢必不可能放養，而是要放在眼前。

而縱觀這小小一間白馬寺，能藏身幾人。

再加上那位周琳郡主的身份和青云祖師如非無可奈何，絕不會啟用，非廣義之上的人道真龍。

答案就已然躍然紙上了，周清蓮，人道真龍位格，但因為女兒身，是以并不會被廣義上承認。

畢竟，女帝之說，在這方世界，還沒有過先例。

“不錯，正是蓮兒。”

陳唯識沉默半響，卻也徑直承認了下來。

“所以，唯識大師之所以不想要善逝小和尚來做佛門種子，也是有這一層原因在嗎？”

陸離嘆道：“那位小蓮姑娘傾心于善逝小和尚，這點明眼人都是看得清楚的。

若是真讓善逝小和尚成就了佛門領袖，無論勝敗，都會讓小蓮姑娘傷心。

若是勝了，便是元嬰真君境的佛門中人，還是有望元神道君的佛門中人，絕情斷欲必然遠在如今的法海佛主之上。

若是敗了，這種大世之爭，一旦落敗，怕是唯死而已。”

“善逝他也被貧僧視作親子。”

陳唯識卻是搖了搖頭，認真道：“我不是為他們任何一人而考慮，而是為他們二人一并考慮。

陸離，我已然將利害與你講明。

若你愿意，那依據如今重新收回的西州，還有大周王朝治世七百余載，遠未曾失掉的人心。

大周王朝之地，到底落入誰的手中，卻還在兩可之間。

其實對我們而言，爭不爭的到大世正果，倒也無所謂。

貧僧本也沒想過，一定要讓自己的女兒做那一方元神道君之道種。

有貧僧在，即便你們輸了，我也有信心立起一方凈土，保你們安然無恙。

對貧僧而言，最關鍵的是，若是小蓮成為了人道種子，日后與善逝小和尚爭鋒之人。

貧僧才有把握，借助這一縷情意，讓他從被佛門經義侵蝕的境地之中擺脫出來。”

“唯識大師的確是把善逝小和尚當做了親子。”

陸離發出由衷感慨，若非把善逝小和尚也當做親子，陳唯識又怎會讓女兒去參與這種人主之爭。

且不說那少女，看起來就是天真無邪的年紀，絕非人主之選。

單單就是大世來臨，過往自封的金丹真人一齊現身，這其中危險，陳唯識不會不知。

縱然他對自己的守御再有自信，但大世之中，劫氣彌漫，災劫層出不窮，誰又能保證一定不會發生意外？

與之相比，周青云當年指教陳唯識的成道之恩，周琳郡主與周青云的血脈關系，反倒是其次。

以陳唯識的實力，就算是周青云的要求，他也大可拒絕。

更別說如今青云祖師已然被困青云山，畫地為牢了。

“父母之愛子，為之寄長遠。

考慮這些，本就是貧僧應該做的。”

陳唯識望著陸離，忽的一笑：“當然，再怎么愛子，也不能為了子，傷及他人。

若是你不愿意，其實也無妨。

周青云許你的再造大周，祖師第二，還有貧僧許你的白蛇之血，這些到底都只是籌碼。

那周青云與貧僧，都不會做出強逼之舉。

你也無需有什么負罪感，其實除了這條路之外，貧僧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

說著，陳唯識抬眼望向那尊沒了頭顱的佛像，幽然道：“說到底，善逝被定為佛子，是因為沒有人能夠替代他。

但若是貧僧愿意一步踏出，當今佛子，便自是非貧僧莫屬了。

嘿，以貧僧的修持，若是與那些小輩還有那些自封許久，早已然失了當年銳氣的老東西相爭。

這一劫的道果，怕是真就要落到貧僧的手中了！”

陳唯識頗有信心，眉宇之間，似乎真有當年風華絕代的周僧風采。

但陸離卻是眉頭微挑，輕聲道：“怕是沒有那么簡單吧？

若是這么容易就能夠解決，依照唯識大師你對善逝小和尚和小蓮姑娘的關愛。

絕不會因為威龍和尚所說的怕麻煩，就一直固步自封的。

唯識大師若是不與在下說實話，便是在下有心想幫，卻也頗覺不爽利。”

“。。。。”

陳唯識沉默片刻，這才緩聲開口道：“按理來說，將佛門修行法推陳出新，自開一路之后，即便我金丹，元嬰，乃至更高之境界，當不會有被取代自我的可能。

反倒是在貧僧證道之后，旁人被我影響的可能更大。

但貧僧不一樣，貧僧自從降生之時，就與佛有緣，自蒙童開始，便愛看佛門經義，且天下佛法，一看便精，一學便會。

這本是好事，但隨著貧僧翻遍佛門經義三千卷，踏入修行之路后，卻才知曉，這一切的饋贈，都是有著代價的。

修行的過程中，貧僧隱約之間，察覺到了一尊根治在貧僧心海之中，隱而不發的存在。

是這尊存在，流淌佛門經義于貧僧心間，也是這尊存在，讓貧僧修行天資超絕。

雖然佛門修行法之中沒有這尊存在的記載，但貧僧卻察覺的到，他走的依舊是佛門修行法的路子，會隨著修為的進境，一步步蠶食貧僧的自我。

這也是促使貧僧自創法門，乃至西行求經的原因。

為的就是找到解決之法。

但卻不曾想，隨著西行的推進，貧僧被影響的程度反倒是愈發大了。

當初在敦煌城中，若非琳兒之故，讓貧僧真個看清了己身。

明悟了萬法唯心，三界唯識的道理，擺脫過往佛法樊籠，怕是已然徹底被取代，成為了那一尊佛門前輩的行走。

而在大雷音寺進修，徹底將自己的佛法大成之后，貧僧才算是勉強擺脫了那夢中身影的糾纏。

但縱然如此，貧僧也有感覺，若是貧僧選擇更進一步，成就金丹妙境。

那自修行佛法以來，便一直如影隨形的身影也會隨之膨脹。

說到底，貧僧雖然創出了自己的法門，當初的根基，卻還是被其打下。

是以，他到底扎根于貧僧的最本源之地，難以根除，如影隨形。”

“不被佛經記載的存在？”

陸離有些好奇：“就算是法海佛主，也應當是在金丹之后才被影響到今天這種地步吧？

即便是善逝小和尚，在筑基之境，卻也表現如常，只是有些淡然罷了。

到底是什么存在，能在筑基之境，就開始試圖取代唯識大師你？”

“這一點，貧僧也有些好奇。”

陳唯識嘆了口氣：“貧僧只是在當初創法之后，鎮壓其于心海之時，隱約窺見其的身影。

似乎是一尊，六翅金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