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是年紀輕，資歷淺，但不代表他是個傻子。

章邯能不能力挽狂瀾，他不知道，但蒙毅這個人，是絕對不能拜將的。

因為嬴政在世時，就拿扶蘇當儲君培養，朝廷上誰有啥本事，他心里還是有數的。

只不過礙于君臣的臉面，他不好意思拆穿李斯那點小九九。

畢竟再怎么說，自己能有今天，李斯都是首功之臣。

就算要打壓，也得等四海賓服，登基為帝再說。

“臣章邯，參見王上。”

“臣蒙毅，參見王上。”

兩人來到咸陽宮內，分別行君臣之禮。

扶蘇跪坐在龍案之上，居高臨下道：“如今賊寇猖獗，天下動蕩，兩位愛卿受相國舉薦，可有退敵良策？”

蒙毅剛要開口，卻被章邯搶先道：“蒙上卿出身名門，乃將門虎子，其父兄皆為當世名將，章邯才疏學淺，不敢自取其辱，還請蒙上卿指教一二。”

這話乍聽起來，沒啥毛病，實則非常陰損，先給你扣個“將門虎子”的牌子。

你就算說出點干貨來，那也是應該的，誰讓你家族牛逼呢。

要是說不出來，那可就丟人丟大了。

蒙毅也是趕鴨子上架，只好硬著頭皮道：“王上，我與蒙將軍情同手足，杜星漢殺了我胞弟，我與此賊不共戴天。”

扶蘇毫無反應，讓你上殿，不是聽你說這種廢話的，你靠噴吐沫星子，能把人家給噴死嗎？

李斯也是一臉尷尬，他早料到，會是這種結果。

但他依然抱有僥幸心理，出言提醒道：“蒙上卿，王上要聽的，是退敵良策，如果讓你出征，你打算怎么對付叛軍？”

“謝相國點撥。”蒙毅沖李斯施了一禮，又面向正殿，正氣凜然道：“王上若撥給我五萬精銳之師，我定……”

“好了，愛卿切勿再多言。”

扶蘇直接打斷他后邊的話，一句都不想聽。

五萬，你怎么不要五十萬，五百萬呢，我手下要有那么多精銳，我還找你干嘛？老子早御駕親征，無情碾壓了。

馮去疾和章邯，紛紛強忍住笑意，李斯則臉色鐵青，尷尬的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知道你沒帶過兵，可你也不能張嘴就來啊，人家明著是笑你，實際上是在嘲笑我。

“章少府呢，有無良策？”

打發走蒙毅這個二把刀，扶蘇迫不及待地想聽聽章邯怎么說，畢竟這可是全村人的希望。

“王上，臣已從外部情報得知，杜賊擊退蒙將軍后，派遣韓信與張良二人，西取豐、單、曹、成武四縣，北奪薛郡全境，現已深入腹地。”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章邯的發言，一下讓扶蘇精神起來了。

因為這是重要的軍事情報，而且精細到每個縣域。

打仗，看似是人與人的廝殺，實際上，是對數據的博弈。

哪個地方有敵人，哪個地方有河流，哪個地方有峽谷，哪個地方有沼澤。

沒有數據在背后做演算，就是睜眼瞎，只有挨打的份兒。

玩過MOBA類游戲的都知道，此類游戲的精髓，就是戰爭迷霧。

對視野的掌控，往往比操作和團戰更重要。

“張良此人，我素有耳聞。”扶蘇思慮一番，道：“他本是韓相張平之子，韓國滅亡后，他攜自家仆從三百人，意欲征召刺客，行刺于先父，朝廷幾番下令捉拿，都被他施以巧計逃脫了，沒想到賊心不死，竟然自降身價，投了杜星漢這個賊寇。”

“王上圣明。”章邯接著道：“張良年少時飽讀兵書，如今助紂為虐，已被拜為軍師。”

“可惡，實在可惡。”扶蘇恨得牙根癢癢，又道：“只是這韓信，是何許人也？”

章邯頓了半刻，道：“說出此人的身世來，恐污了王上的耳音。”

“但講無妨。”

章邯輕蔑一笑道：“此人出身平民，家境貧困，曾寄人籬下，以乞食度日。”

“哈哈，我道杜星漢有何奇哉，連討飯吃的乞丐，都拜為上將，看來蒙將軍只是一時失利，絕非像外界傳言那樣，被賊寇以連環奇計破之。”

“正是。”章邯趁熱打鐵：“王上若拜我為將，章邯必鞠躬盡瘁，先破韓信，再取張良，然后直抵沛縣，生擒杜賊，以慰君心。”

“好，章少府有此雄心，寡人定拜你為將。”與章邯交談，扶蘇像抓到了主心骨一樣，又道：“只是眼下兵力空虛，章少府還需親自募兵。”

扶蘇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要接這活，你自己募兵去，別打我禁衛軍的主意。

“我大秦擁師百萬，王上何出此言？”

“啊？”看著章邯信誓旦旦的樣子，扶蘇差點就相信了。

不是，哪兒來的百萬雄師啊？在哪兒呢，我怎么沒看見。

“哼，我當右相舉薦之人，必會有一番高論，沒想到，也是沽名釣譽之徒，在此瘋言亂語，成何體統！”

李斯抓住了機會，直接越過扶蘇：“左右，轟出去。”

“且慢！”馮去疾據理力爭：“章邯，你到底有何良策，快些講來，莫再故弄玄虛，惹王上不快。”

“是。”章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一錘定音道：“章邯斗膽，請王上赦免驪山囚徒！”

“你……大膽！”李斯瞬間抓住了漏洞：“驪山囚徒中的大部分人，皆為六國俘虜，現如今奉王上詔令，在驪山修建皇陵，此等做罪之人，豈可輕易赦免？”

“王上，章邯為敵犯諫言，圖謀不軌，請降其欺君之罪，以塑朝堂正氣！”

然而，李斯的叫囂在扶蘇耳朵里，只是一場可有可無的聒噪。

看到扶蘇嘴角揚起的笑意，李斯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想通了。

這哪兒是什么赦免囚犯，這是要用那幾十萬俘虜，去征討起義軍。

六國俘虜，保守估計，也在七十萬以上，再加上本國的囚犯，可不就是百萬雄師嗎？

大秦自商鞅變法始，便以嚴酷的法令著稱，就連太子帝師，都因犯法被割去鼻子。

各地監獄中，常年人滿為患，官吏為減輕負重，挑選罪責輕者，送到驪山當苦役。

所以秦國最不缺的，就是犯人。

“立刻草擬詔令，擢少府章邯，為征東大將軍，統領驪山囚徒，征討杜星漢、陳勝、項梁等賊寇，此令即刻生效，勿需再行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