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候車廳等了一個多鐘，周桐終于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全程兩千多公里，要不是搶到硬座票，習慣上一世出遠門有便捷高鐵的周桐實在不知道要怎么撐下去。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習慣了日后生活的便捷，再看這個年代，處處充滿不方便，隨著時間的更迭，很多東西都在發(fā)生變化，驟然跳躍幾十年，難免感到陌生。

火車上的聲音和味道都很復雜，坐不到一會兒腦袋就開始發(fā)蒙，有種暈暈沉沉的感覺。

周桐索性將屁股往下移了移，半躺在座位上準備小瞇一會。

他的行禮就放在座位底下，一個窮學生，里面除了書就是筆，還帶了一些換洗衣服，也不擔心被偷，周桐就這樣打著盹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到自己的肩膀上有人在輕拍。

艱難的睜開眼，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就聞到一股香氣撲鼻，是一種市面上常見的洗發(fā)水味道，淡淡的，被清水沖洗的很干凈，但依舊殘留了些味道。

輕柔的發(fā)絲掠過鼻尖，癢癢的，讓周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意識清醒過來才發(fā)現一個身著桃紅色毛衣，纏著圍巾的女孩子站在旁邊試圖想要叫醒他，但周桐睡得太沉了，此時才悠悠轉醒。

“是你！”

“是你？”

等到看清對方的長相，兩人異口同聲，臉色都有些驚訝，沒想到會這么巧。

女孩子就是昨日在藍蓮花網吧見到的女網管，聽方巖說，好像是叫什么唐藝，因為其出眾的長相，在學校還挺出名的。

不知道對方拍醒自己是因為什么，周桐茫然的起了個話頭緩解尷尬：“回家？不兼職了嗎？”

“嗯！”唐藝拍在周桐肩膀的手略有些遲鈍的收回：“過年了，總得回一趟家嘛。”

然后兩人就大眼瞪小眼，突然沒話說了。

周桐莫名其妙被叫醒，還昏沉在夢境中，夢里自己作為選手，正在指揮隊友推進，眼看就要拆掉水晶了，再一睜眼，還在火車上。

此時整個人腦子都是亂的。

“那個……”

最終，還是唐藝率先開口：“你坐的這個座位，好像是我的？”

嗯？

周桐一臉懵逼的從口袋中摸出自己的火車票，然后仔細對照座位號，沒錯啊？

然后要過唐藝的車票，再仔細看了幾眼，出發(fā)站和終點站和自己一模一樣，除了個人信息以外，兩張車票沒什么不同。

倆大學生同時回頭，來了個對眼，眼神中清澈的愚蠢漸漸化開，直到列車上的檢票員被周桐喊過來。

“假的！”

檢票員是個胖胖的東北大姐，口音濃重，仔細辨別以后隨手就撕掉了唐藝的車票：“小姑娘，你得補票。”

唐藝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手上背包的背帶被她指甲掐來掐去，嘴唇死死的咬住，聽到大姐說要補票，一言不發(fā)，站在原地沉默。

周桐明白了。

“多少錢！”

“站票兩百三！”

掏出錢包，周桐大方的替唐藝付了款。

這時候的周桐剛上大學，和家里的關系還沒有鬧僵。

家里雖然不算有錢人家，但給周桐的生活費還是寬裕的，最后這一個月沒有天天跟在徐婷婷后面，因此他還余了一些。

站在旁邊的唐藝本來想拒絕的，但是呆呆站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你不是天天都去兼職嘛，怎么連補票的錢都沒有。”周桐很不理解：“家里不給你車票錢嗎？”

方巖有句話說的沒錯，唐藝比徐婷婷漂亮多了，兩人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像徐婷婷在學校里面都有大把的人追，唐藝這種校花沒幾個舔狗說不過去吧，手頭有困難，就算不想談對象，借總也該借得到呀。

得得得！

周桐又陷入了誤區(qū)，這個年代連智能機都沒大范圍覆蓋，微信更是沒有普及，人在火車上到哪兒去借錢。

捏著書包，唐藝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錢我只留了剛夠生活費的，多出來的都寄回家了，我也沒想到車票……”

哈~

周桐輕笑一聲：“你車票哪兒買的？”

“火車站門口！”

“多錢買的。”

“80……”

“230的票，你80買的？”

“嗯，他說年度大促銷……”

周桐沒繃住，抱著肩膀一陣亂顫，笑的肚子都在疼，好不容易緩和了一點，抬頭看見唐藝那張怨種臉，又捂著肚子好一陣憋笑。

唐藝臉色不善，但剛剛被周桐幫過，只能撇過頭看窗外，嘴里囁喏著，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一會兒才很小聲的沖著周桐：“謝謝你啊。”

要不是周桐跟她挨得近，好懸沒聽見。

“我放假回來就把錢還你，我一直在藍蓮花網吧上班的，你去那里就能找到我。”

周桐倒不急這個，正好坐的有點累了。

13年的火車，人山人海，一個貼著一個，占座的，嘮嗑的，拖鞋的，過道睡覺的，到處都有。

因此周桐站起身：“你幫我把座兒占著，我去抽根煙。”

占座是假，讓唐藝休息會兒是真，這姑娘真憨實，在得知自己是假票后，就愣頭青似得一直站著，也不知道找個地方用行禮墊墊屁股。

年輕人就是臉皮薄。

提著裝著舊衣服的袋子，在一旁的車廂連接口找地方坐下，掏出根煙點著，開始噴云吐霧。

也別說周桐素質低，那年頭的火車，腳臭味汗味泡面味，什么味道都有，不恰一根頭暈腦脹的。

過道處很多煙民，旁邊用易拉罐做的煙灰缸塞滿了，地上零零散散全都是煙頭，旁邊的玻璃都被熏出黑色煙油了。

倒也不是說周桐心軟大方，合起來幾十歲的人了，見過太多不公事，有些事，想幫也幫不上。

但唐藝這丫頭，跟周桐一個學校的，算是同學，有過一面之緣，看樣子也確實有難處，有余力就幫一幫。

接下來座位就換著睡，反正硬座磕的屁股痛，三天兩夜的旅程，總是要站起來活動活動，就當找了個人占座。

要是被什么老阿姨老大爺趁著你睡覺，一屁股往哪兒一坐，然后埋頭睡覺裝聾作啞，你找乘務也沒啥辦法。

就這樣兩個人換來換去，終于熬到了第三天清晨。

火車上兩天時間的顛簸，唐藝小臉都瘦了一圈，沒有那種清純可人的樣子了，頭發(fā)油膩膩的粘在額頭，稍微用濕巾清理一下就準備去打點熱水。

等到兩人湊合著用打濕的毛巾擦完臉，火車馬上就要到站了。

“我們的終點站是同一個。”周桐提著行李坐在唐藝旁邊：“之前還沒問過，你家是哪兒的？”

“和新市！”

由于沒休息好，兩人看起來都有些憔悴，唐藝撩起頭發(fā)，兩天的旅程，都已經很熟絡了：“你呢。”

“一樣。”

“我在市區(qū)，新聯小區(qū)，回家可以來找我玩，什么時候回學校也可以一起走啊！”

周桐回答到。

兩人互相加了聯系方式，也很聊得來，勉強算是一個位置上“共患難”的朋友了。

唐藝噗嗤一笑：“好啊，我回去的時候聯系你。”

周桐原本還打算再說些什么……

這時候，唐藝的手機突然響了，看了一眼按鍵機上的來電顯示。

此時唐藝的臉色有點不好看，帶著手機走向過道。

過道里，唐藝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中，爸的字眼很清晰的出現在屏幕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