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方長一個愣神,沒有接住姜師兄丟過來的眼珠。
于是,那還帶有鮮血的眼珠就這樣吧嗒一聲,直接落在了地上。
眼珠甩出幾滴血珠,甚至落到了陸方長的身上。
雙方一下子有些沉默。
還是姜師兄主動開口了,他看著無所動作的陸方長,冷笑到:
“你有沒有想過,在這妖魔環繞的,所謂洞天福地里面。”
“你看我這房間,桌椅俱全,有葡萄,有美酒,有精肉,燈火搖曳,甚至有香爐。”
陸方長順著姜師兄側身讓出來的練功房里撇去:
整整齊齊,確實如此。
說是練功房,倒不如說,是一個鋪有青石地板,頗為寬敞的內院。
左半大部分,是空地,中間擺放著個青銅色的,冒著渺渺細煙的大香爐,這也就是所謂的練功房。
而內院的右小部分,卻是有床有桌有椅,五色俱全。
一個所謂的練功房,卻好似一位大戶世家的豪宅一般氣派。
“你們天天不過是,捕魚養魚,伐木研藥,做完便聽講座,回家練功,既不從事生產,又不外出走動。”
姜師兄剩下的那只眼睛里閃爍著譏諷。
“那伙房夜夜燈火通明,供你們吃食,甚至偶爾還能加一次肉臊子,可曾有人見過伙夫?”
“那木屋自荒地里拔地而起,甚至給你們兄弟兩特造了個帶茅房的屋舍,可卻有人見到工匠?”
“這你走過的小徑,景色怡人,你見過的大殿,金碧輝煌,威武震懾,平日里又可曾見人打理?”
“陸方長,你以為,你真的醒了嘛!”
姜師兄的話震耳發聵,直擊陸方長的內心。
陸方長聽著姜師兄所說的話,只感覺到自己的左胸口有什么東西正跳著越來越快,鼓動鼓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想要從胸口跳出來,向地上爬去似的。
陸方長低下頭,看著地上那血淋淋的眼珠。
自己體內的黑色小邪祟,是為了,這個東西?
一股急切地沖動,促使著陸方長彎下腰,把眼珠撿了起來。
就在陸方長手掌握住眼珠的一瞬間,他感覺周邊的世界如同棉絮被烈火燒過一般,一下子破滅了。
轉瞬之間,世界好似已經過了數百年:
干凈的青石地面被坑坑洼洼的泥土地所取代,整個房間里,就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具:
看起來潔凈尊貴的大香爐,變為了沾滿綠色長毛的破爛爐子;
棕紅色的四角精致木桌,變為了腐朽的半歪著的三腳桌子;
桌子上的美酒,精肉,此時此刻都變做了一團黑油油的泥糊,令人作嘔。
看著眼前的景象,陸方長突然感到萬分作嘔,竟是“哇”地一聲,直接把早上吃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同樣是一團黑油油的泥糊。
媽的,自己吃的雞蛋,都是些什么東西?
陸方長微微喘著氣,看著地上自己所吐的東西,大為驚訝。
他站起身,想向姜師兄發問,卻看到:
原本頗為漂亮的木制屋頂,此時此刻化作了怪石嶙峋的溶洞墻壁,倒掛著許多木筍般的尖銳石錐;
而石錐之上,卻又是纏繞著幾層厚厚的白色蛛網。
這些蛛網從上至下,幾條厚厚的蛛絲掛連在一起,從洞頂,鏈接到了陸方長的身上;
密密麻麻的的附著在他身體的表面,好似披上了一層蟬衣。
而纏在陸方長身上的這些蛛網,卻又伸出網狀的線條,朝著他們的溶洞外部衍生了好遠,好似直達天邊,連到了天上地諸神身上。
陸方長看向姜師兄:
姜師兄身上的蛛網衣服,卻是要比陸方長的要薄上許多,而他頭上所掛著的長長蛛網連線,也是要比陸方長的要少上好幾條。
如果說陸方長身上的蛛網可看作厚厚的冬衣,姜師兄身上所掛的蛛網,便可以看作夏日穿的薄薄短衣。
“這是什么東西......”
陸方長張大嘴,剛想發問,卻看到自己身邊的那些蛛網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傳來一次劇烈的抖動。
抖動沿著粗長的蛛絲,傳遞向了遠方。
好像是在把某個信息傳達至某個巨大的生靈。
“這就是妖魔洞穴的真正面目!”
“那些妖魔給你們設置的幻境,可不是只有一層,如果你們是看到了第一層,可是要吃大虧的。”
“只有窺破了第二層幻覺,才能真正發現溶洞內的根本,逃出去。”
“可惡,怎么這么快!”
看見陸方長身邊的蛛絲發生抖動這一幕的姜師兄臉色大變,咬牙切齒的說道。
“明明之前沒有那么敏感啊,莫非是它們要進食的日子快到了,所以格外的審查小心?”
他頗為緊張的看了陸方長周身環繞的那些白色蛛絲,而后長話短說。
“這些白色的蛛絲,就是妖魔們掛在我等身上的監視,天羅地網,無孔不入。”
“我之前被妖魔困在這里的時候,同樣接觸過心魔的力量。”
“才能夠在這些妖魔的幻覺中保持清醒的自我。”
“而我跟那于師弟一起去找你的時候,能夠感覺到你身上也有心魔的力量浸染。”
“只有接觸心魔力量的人,才能破滅這妖魔的兩層幻境,找到真正的逃脫之法。”
姜師兄盯著陸方長和他身邊的白色蛛絲,如此強調到。
聽到這,陸方長不禁聯想起陸見岳跟自己所說的那些方臉少年的法子:
很顯然,他們和姜師兄相比,是沒有破滅兩層幻境的。
他們只破滅了妖魔的一層幻境。
那么,他們的做法,真的行得通嘛?
陸方長在心里給自己悄悄打了個預案。
看著陸方長身邊的蛛網抖動著愈來愈快,像是要斷裂開來了,遠方,也隱隱傳來某個龐然巨物正在翻身的響動,姜師兄神色又如臉譜一般,劇烈跳動了幾分,急促補充:
“記住,你偷偷藏好這眼珠,他能夠激發你的心魔感應,徹底窺破二層幻覺!”
“但也不要過度使用,小心被妖魔們發現!”
“然后,借著你弟弟的身份,去那大殿里看看。”
“看看那大殿里面,真實的法器擺放,還有構造。”
“你明天再來這兒,告訴我。”
“記住,絕對不能告訴其他人!他們沒有心魔的邪祟氣息,一旦被發現,是完全無法掩蓋住他們身上的那股恐懼和不適應的!”
“一旦被發現,就會被妖魔們直接吃掉!”
“即使是你的弟弟也不行!”
“事成之后,我會給你一件鬼仙級護身法器。”
“到時候,我們一起從這魔窟里逃出去!”
“記住,你突破醒來的太晚,時間要來不及了,要快些!”
說完這些,感受到蛛網的抖動越來越強烈的,姜師兄便立馬閉嘴,然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缺失的右眼。
奇跡發生了,眨眼之間,姜師兄原本缺少的眼眶那里便恢復如初,又長出了一只活靈活現的眼睛。
除了臉上還帶有幾道血跡之外,姜師兄仿佛從未挖出來自己的眼睛過。
多么神異的法術!
長出眼睛的姜師兄,重新恢復了之前的那副高傲冷漠的模樣。
他頗為不屑的看了眼有些不知所措的陸方長,說到:
“哼,行了,快走吧。”
“本座原諒你了。”
說完,他重重地把房門一關。
轟地一聲,好像有天雷一下子在陸方長的耳邊爆裂開來,一下子把陸方長從地獄丟回了人間。
一切又恢復到了本來的模樣:
那些丑陋惡心的真實景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又是姜師兄那漂亮的木屋練功房,以及地面上整潔有序的青磚鋪石路。
陸方長看向自己手中,那顆血淋淋的眼珠,卻驚訝的發現:
這眼珠此刻卻如同握在手中的春雪般,迅速的消融了。
從中榨出一道慘淡的黑色氣芒,被陸方長的身體所吸納干凈。
吸收完畢,陸方長的左胸傳來一陣興奮無比的激動!
這次吞噬的,不是法器,而是姜師兄所說的,他那被心魔邪祟感染過的軀體嗎?!
自己的心魔除了法器之外,還能吞噬別的心魔??!
陸方長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眼姜師兄緊閉的屋門。
他知道此地不可久留,雖然心中疑惑萬分,卻也還是毫不回頭的向著自己要做工的溶洞走去。
他還得回去拿做好的青汁石碗去給大師姐交差,好保持自己的‘陸師弟’人設。
不能讓妖魔們發現他已經看破了這些幻覺了。
當陸方長回到溶洞,卻看到溶洞內包括冷師妹在內的幾人,還在石桌面前磨研藥石。
“咋回事,按照我我昨天交給你們的方法,今日應該早就做完了才是。”
陸方長來到冷師妹的石桌旁,看到她碗內明顯還差小半截的藥汁,以及旁邊無故多出來幾根灰撲撲的短石棒,這般問道。
“啊,陸師兄,你忘了嗎。”
冷師妹氣喘吁吁的抹了抹自己額頭上的細汗,放下石棒和藥碗,回答道。
“二師姐說啦,馬上要到慶典的日子啦,所以有派幾個師弟師妹出去采購物資啦。”
“所以這幾天我們也要幫他們做工啦。”
“所以才會做得慢了些。”
哦,原來是這樣。
陸方長點了點頭。
好像有一種奇特的力量,撫平了陸方長陸方長心中的煩躁焦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開心的期待。
快到慶典了,哈哈哈,真期待呀。
幸苦他們了,做工的話,就讓我們代勞吧。
等等,不對!
陸方長一愣,然后迅速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像是又重新意識到了什么似的,再向冷師妹的石桌上看去。
這一看,那些研磨藥石的短石棒的形象又發生了變化:
這那是什么研磨藥石的短石棒,那明明是幾根已經斷掉的,僵硬發冷的青色人類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