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交易……都是真的？”

西蒙斯坐在那張曾用于捆綁自己的椅子上，手腳的束縛均被除去。此刻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莫里亞蒂一張一合的雙唇上。

“當然是真的?！?

莫里亞蒂點點頭：“防剿局的規定是：只要犯人答應為防剿局服務，就能免去死刑，轉改有期徒刑?！?

“什么服務？怎么服務？服務多久？”

身懷“迷霧”準則者，都對別人的提議帶著十二分的戒備。

莫里亞蒂笑笑：

“以你犯下的罪行來看，刑期大約在十到二十年之間。每次成功的任務可以略微縮短你的刑期。”

條件很好，但冷靜下來的西蒙斯根本不會相信這種好事，他忍不住吐槽：

“我猜，這句話后面一定跟著一個‘但是’。“

”但是……“

如他所料，莫里亞蒂的口中的好事總是附帶著條件：

“但是，你從此不再享有公國公民的一切權利。尊嚴，福利，報酬……這些想都不要想。在服完刑期之前，你永遠都是當局的奴隸，狗彘?！?

“原來如此，”西蒙斯微微點頭，“那么，我還可以繼續使用無形之術？”

“在我的監管之下，當然可以。但除此之外一概不許。哪怕你服刑期滿，也嚴禁再使用無形之術。”

莫里亞蒂神色漸冷：“違反這一條者，死?！?

“這還差不多?！?

西蒙斯滿不在乎地在掌心吐一口唾沫，向著莫里亞蒂伸出手掌。

“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說吧，想讓我干什么？”

他的厚顏無恥令莫里亞蒂吃了一驚。他有些懷疑，這個痞氣十足的家伙和之前失態的西蒙斯，是不是一個人？

莫里亞蒂皺皺眉，用一根食指慢慢推開西蒙斯的手。

“慢著，我可從沒說過我同意了?！?

“不同意？那你和我說了這么多，都是廢話嗎？”

“如果是‘西蒙斯·方’愿意為防剿局服務，我當然是同意的。”

莫里亞蒂坐直脊背，手指若無其事地放在后腰上，神色冷峻。

“但問題是，你……到底是不是西蒙斯·方？”

此話一出，西蒙斯的視線竟有些恍惚。

“你……”

他竟然知道方司陸的事？

“你這是什么意思？”

莫里亞蒂步步緊逼，眼睛死死盯著西蒙斯的灰色眸子。

“我不知道你現在是誰，但……你絕對不是人們所知的西蒙斯·方?！?

“你說什么？”

莫里亞蒂的語氣冷漠，滔滔不絕：

“西蒙斯·方，男，二十歲，黑發黑瞳，東方人和育晨領公民混血。”

“年輕時，你在夜校進修過一段時間，成績中下，智力與體能均無過人之處……畢業后憑借著運氣，在福利院尋到了一份雇工的活計，收入微薄，并無積蓄?！?

西蒙斯的眼皮微微跳動，他一早知道莫里亞蒂調查過自己，但卻沒想到他竟然了解到如此程度。

“你這樣渾渾噩噩的普通人，柯林伍德市里可以找出幾萬個?！?

“但，你這樣平平無奇的家伙，又是如何學到無形之術的？我的占卜結果甚至顯示，你還去過漫宿！”

“我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

莫里亞蒂直直指向西蒙斯的灰色瞳孔。

“你……已經被來自漫宿的靈魂，替換了?！?

“不可能！”

西蒙斯想都沒想，大吼出聲。

“我……我就是西蒙斯·方！我不是什么來自漫宿的靈魂！”

他再度低下頭，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回應他的，是莫里亞蒂無情的話語。

“好好想想吧。你一個出身于公國的鄉下人，怎么會習得東方文字和語言？怎么會對‘迷霧’準則無師自通？怎么會”

“那……那是因為我獲得了別人的記憶！這叫穿越！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那我問你，就算你獲得了記憶，那么性格和思考方式呢？”

“我去過你的房間，見到了那塊被你稱為‘調查板’的東西。說實話，作為一個自認智力高深的人，我都很難跟上你的想法……那塊板子呈現出的思路與城府，都不應該是出現在那個西蒙斯·方身上的東西?！?

“至于性格，就更不用說了?！?

“你的一舉一動，嬉笑怒罵，都是我從未在別人身上見到過的。肉體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折磨都對你沒有影響，道德和尊嚴對你來說毫無意義，金錢和地位對你來說也算不上誘惑。大多數時候，你是為了個人利益和野心行動，有時候則完全是出于興趣?！?

莫里亞蒂居高臨下地看著西蒙斯，似要將他最后的遮羞布扯下撕碎。

“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人，只可惜……”

“西蒙斯·方，你已經不再是自己了。”

“那個來自漫宿的靈魂，已經快將你的自我吞噬殆盡了。”

字字珠璣。

“不，不……不不不?。。　?

西蒙斯發狂起來，他一把抓住莫里亞蒂的肩膀，駭人的面容距離莫里亞蒂僅僅數寸。

“你是在騙我！這些都是謊言！你就是想讓我心甘情愿地為你賣命！對不對！”

莫里亞蒂什么都沒說，只是眉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愴。

“西蒙斯，你真的很可憐?！?

一句話，抽干了西蒙斯身體中最后一絲精力。

他放開莫里亞蒂，仰倒在椅子上，雙眼無神地注視著虛空。

言辭犀利的他，此刻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莫里亞蒂整飭衣領，向著失去生氣的西蒙斯緩緩敘述：

“三年前，我在亨德里克領追查一起兇殺案，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對自己使用過喚靈儀式的人。他似乎是想從漫宿召喚靈魂，用于復活自己的親人……可是儀式失敗了，他母親的靈魂被固定在了他的身體上。自此兩個靈魂便共用同一副身體?！?

“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便跪在我腳邊，向我祈求驅除她母親靈魂的辦法。在我無計可施之后，他便轉而祈求我殺死他……因為他的母親會阻止他自殺。”

莫里亞蒂頓了頓，似在觀察西蒙斯的表情。

“最后一次見到他，是在防剿局的內部審判庭上。他被判處了絞刑，當庭執行?！?

“我永遠也忘記不了當時他臉上的表情：半張臉微笑的同時，另半張臉卻在癲狂地痛哭?！?

“活著或死去，哪一種是解脫，哪一種才是折磨？我說不清。”

他俯下身子，輕輕握住了西蒙斯的手。

突如其來的肉體接觸讓西蒙斯一陣戰栗。

“我能看出，你體內的西蒙斯·方……尚未完全消失。這是一件好事，因為你還有機會決定自己的命運?！?

“無論是為防剿局服務，還是一了百了。我都尊重你的選擇。這不僅是防剿局的規章制度，更是我個人的一點善心?！?

手心的溫暖流逝。

莫里亞蒂離開了。

黑暗的房間中，除了若有若無的呼吸聲，什么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