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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郭嘉和戲志才的局

飄香客棧。

蘇宇伏在二樓靠窗的臺子上,看著人來人往微微出神。

二樓這間房本來是為貴客準備的包廂,可蘇宇卻是分外喜歡在這看窗外的人流,于是便把這個包廂給占了下來,不再對外開放。

“公子請喝茶。”

柔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身穿素雅旗袍的女子從一旁端過茶水。

“多謝大喬姑娘。”

蘇宇回過神來,輕笑著回復道。

接過茶杯,對著滾燙的茶水吹了口氣,蘇宇看著映照在水中的佳人,頗為自在。

“公子,你讓郭公子去樓下迎客是不是不太妥當?”

大喬容顏如水,清秀麗麗,送完茶水后便在蘇宇旁邊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那小子?整天想著酒色,讓他磨練磨練。”

一股淡雅清新的氣息從大喬身上傳來,蘇宇笑著抿了口茶,順著大喬的眼神看到了在門口迎客的郭嘉。

郭嘉悠悠的搖著羽扇坐在門口,看著對面怡紅閣分閣往來的老少爺們,時不時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尤其是那明香媽媽搖曳著豐滿的身姿,搭配上繡花的粉色腰帶,雅致動人,她輕步在門口,穿過花木深處,面上帶著淺笑,周圍的老饕們不斷被她迎上二樓。

郭嘉咽了咽口水,伸手摸了摸腰間空蕩蕩的酒葫蘆,一陣難受。

師傅前幾日說我縱情酒色,要戒酒戒色……

難受啊!

咱這大小伙火力是無處釋放啊!

二樓的蘇宇看著郭嘉猴急撓腮的樣子,一陣無語。

“奉孝,你怎么在此?”

“咦?是志才?”

“奉孝,上次你不告而別,我猜你定是來尋酒了,果然如此!哈哈哈!”

“志才懂我!這酒家的酒稱天下第一酒!我怎能不來!”

“來,志才快來嘗嘗!”說罷,就將腰間的酒葫蘆遞了過去。

戲志才也不客氣,接過酒葫蘆就準備仰天痛飲。

可當他抬起頭,將酒葫蘆舉過頭頂這才發現,里面竟是空的,不甘心的用手搖了搖,確認是沒有一滴酒。

“奉孝,這……”

郭嘉不好意思的訕笑了一聲。

“嘿嘿,近日師傅讓我戒酒……來,志才兄快來里面坐著,讓我好好招待你!”

“小二,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備酒菜!”

身旁的伙計聽了這話,立馬應道:“是,少東家。”

哦?奉孝還置辦了產業?

但奉孝何時有過師傅?

戲志才微微有些驚訝,但還沒來得及細細思索,就被郭嘉興高采烈的迎了進去。

“快!快去取二兩茅臺酒來!哈哈哈!我要與志才不醉不歸!”郭嘉坐在桌子上,拍著桌子,急匆匆的吼著。

師傅的囑托已經全然忘記,畢竟友人難得相聚,喝點酒,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戲志才笑著點頭,許久不見,他也非常思念和奉孝在學堂的日子。

想當初,兩人游船,捉魚,逛花街。

讀書,飲酒,論天下。

好不自在!

但戲志才坐了一會兒,就發現了一些不對勁,郭嘉站起身來吼了酒之后就不曾坐下,伸長脖子往伙計的方向,可謂是望眼欲穿。

戲志才看著這一幕,思索了一會。

最后微微扶額,無奈的笑了笑,奉孝是肯定是多日未曾飲酒,想酒了!

這才是他認識的郭奉孝!

“茅臺酒來了!”伙計從后廚端出一壇酒。

郭嘉急忙端起一碗,飲了一大口,終于,心滿意足的坐了下來。

“志才,你今日怎么有空來酒家飲酒?”

戲志才早就注意到了酒樓掛的招牌,千兩一斤,每日限量,好生張狂!

遂端起一碗茅臺酒,輕輕嗅了一下,酒香撲鼻,抿下一口,醇香無比,精神百倍。

“這酒……”戲志才雙目一閃,神色炯炯。

連忙再飲上一口。

“嘖嘖!真是天下第一酒”三口下肚,終于是品嘗出茅臺酒的美味,戲志才不由自主的贊嘆道。

“難怪奉孝兄愿在此常駐……哈哈哈。”

至于之前郭嘉的問話,戲志才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的倒酒飲酒,手上的動作越發輕快。

酒越飲越精神。

……

見戲志才喝高興了,郭嘉也樂成其見,拿起酒壺又給自己滿上,還偷偷往自己的酒葫蘆里灌了點酒。

這樣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下去。

二兩酒下肚,戲志才卻無半點醉意。

“今日特來尋奉孝,有此美酒,便是錦上添花!”

“志才?你是尋我作甚……嗝……”

吃飽喝足的郭嘉打了個飽嗝,半依在凳子上瞇著眼睛,衣裳微敞,面色微紅,灑落的酒水順著脖子滴落在胸膛上。

“奉孝,你難道是忘了學堂最后一課,你在夫子面前說的話嗎?”

“什么話?玩笑罷了。”郭嘉滿不在乎的擺擺手,又端起酒杯飲了一口。

戲志才站起身來,搶過郭嘉手中的酒碗,滿臉鄭重,緊盯著郭嘉的雙眼。

郭嘉依舊懶洋洋的躺在凳子上。

半晌,戲志才依舊死死盯著。

“哎,服了你了……”郭嘉不得不坐起身來。

“當初本就是一時興起……何必在意呢……”

戲志才聞言后,滿意的笑了笑,從行囊中取出一塊棋盤。

“許久未與奉孝對弈了,不知奉孝是否生疏了?”

郭嘉看著那塊曾經在學堂中的棋盤,也是端坐起來。

一縱一橫。

共十九道。

這是……

圍棋。

“天下皆白,唯我獨黑,我便執黑了。”戲志才笑呵呵的拿起那一盒黑子。

當郭嘉無奈接過戲志才遞過來的白子后。

棋局便開始了。

一道黑白相間的鐵幕落在了兩人中間。

在二樓和大喬一起吃葡萄的蘇宇,神色驚訝。

只見黑白兩氣開始廝殺,卻又互相交融。

“奕子之中,黑白相間,兩者交融,黑子站了白子的‘氣’又何嘗不是將自己的氣融了進去。”

下了一手的戲志才微笑著說話。

郭嘉沉默。

戲志才喝了酒,頗有興致,繼續說道:

“若是要推動整盤棋局的勝利,需要縱觀棋盤,但在最后會發現許多棋子完全沒有必要存在,反而成了拖累。”

剛開始兩人下棋的速度還挺快。

你一手我一手。

這就形成了一個奇妙的畫面——

周圍盡是吃酒的酒客,中心兩位公子坐而對弈。

樓下的小喬也注意到了這個場面,蹦蹦跳跳的來到二樓姐姐身旁。

郭嘉喜素,常穿白衣。

戲志才偏愛深黑。

兩人一黑一白,頗為奇妙。

“蘇公子,這二人是在做何?”小喬有些疑惑,歪著腦袋,看向蘇宇。

蘇宇看著可愛的小喬,笑著搖頭,輕聲道:

“紋秤論道。”

小喬沒有聽懂,只是仔細的觀察起了兩人。

戲志才五官分明,線條清晰,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鼻梁高挺,嘴角掛著微笑,頭發梳理得整齊有序,身著深黑色的絲綢衣物。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尋道者,不在晨夕,心誠則靈,弈者只有得了道,棋藝才會日新月異。”

“探討‘道’,是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的交互……”

在小喬看不到的世界之中,二人的黑白士卒已經開始廝殺。

戲志才的黑子如一把墨色長刀,雖無名家大師,如干將莫邪似的打造,卻是鋒利無比,城破墻摧,墨色之氣正緩緩從刀鞘侵染出來。

郭嘉的白子翩然若蛟龍,正面對著黑子組成的龍門,只要越過,蛟龍化為真龍,從此天空海洋再難阻礙。

“奉孝,你是不知,一把名刀,唯有擁有無堅不摧的刀刃才可立于天下……若是無刃,不可稱刀!”

“啪!”一聲響,戲志才將自身的全部精氣神形成黑子的狠狠落下去,仿佛那一顆黑子成了這柄黑刀的刀刃!

郭嘉留著汗水貼了一手。

“刀無刃,劍無鋒,虎無爪,時無英雄!”戲志才精神百倍又下一子,攻勢越發生猛。

“若無英雄,可稱盛世乎?”

戲志才兩指夾棋,對著棋眼,放了下去。

至此,一把散發著黑炎的利刃黑刀,立于了棋盤之中。

斷頭臺上的閘刀,即將斬首白龍。

但郭嘉像是沒有看見這一切似的,繼續貼了兩手。

刀落了下來!

戲志才第一刀落下,龍鱗落,吃下三顆白子。

第二刀,龍須毀,吃下一顆白子。

第三刀,龍軀傷,吃下兩顆白子。

白龍遍體鱗傷。

可當他想在揮一刀時,卻發現怎么也揮不動了,路被白子堵死了。

“志才,片面了,若無刀身之刃,不過廢鐵,若無龍身之軀,真龍也不過笑話。”

“那便是,無士卒難成將軍,無百姓難成英雄……”

半響未說話的郭嘉開口道。

再下。

白龍甩尾,怒擊黑刀,白子吃下冒進的黑子。

之前貼的幾手,成了伏筆,仿若幾顆龍珠形成陣法熠熠生輝,又拿下兩顆黑子。

至此,在龍珠陣法加持的白龍與咄咄逼人的黑刀對峙起來。

棋局僵住了。

戲志才面露難色。

郭嘉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兩人的行棋越發斟酌。

是你一刀而我又一爪。

半響落下一手。

一杯茶時間跟上第二手。

一炷香時間續上第三手

最后兩人都陷入了長考……

……

“走吧,下去瞧瞧。”二樓的蘇宇拍了拍身子,伸了個懶腰,站起來。

“嗯?公子不等兩人下完?”

“這道棋他們下不了了。”

“二人見道影,卻未明道,自然是不能再下了。”

蘇宇慢慢悠悠走了下去,原本圍著酒樓看熱鬧的人群,也因為這長考失去耐心而散去了。

看著銹跡斑斑的黑刀和滿是傷痕的白龍。

蘇宇散開二人之間的黑白之幕,輕嘆了一聲,收走了棋盤。

原本全神貫注的二人,眼前一花,棋盤就消失了。

“誰?”

“怎么回事?”

郭嘉最先反應過來,怒氣沖沖的抬頭,誰竟敢破壞他的道棋!

映入眼簾的是蘇宇輕飄飄的面容,郭嘉的氣勢一下子就軟了。

低聲說了句:“師傅。”

蘇宇抬手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

“你呀,明日來我房間,說說你飲酒之事。”

戲志才也是回過神來,意識到這就是奉孝的師傅,低聲問好。

“你們二人,道不明,棋不滿,去吧,這棋局我給你們留著,若是某天你們明了自己的道,再來下就是了。”

蘇宇嘆了聲,就離開了。

道棋是將自身的全部精氣神融入這盤棋中,是對弈,也是明道,兩人都還沒到下完的地步,再下下去只會傷身。

沉默片刻,反倒是戲志才率先開口。

“奉孝,你的棋力進步不少啊!”

郭嘉在學堂時用‘奇’,用‘險’,往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行棋詭異,和他對弈是防不勝防。

今日,卻是正大光明,穩扎穩打。

哪怕是如此巨大的棋風轉變,他卻是占不得上風。

并且,他的道,好像與郭嘉的道,頗有沖突。

但……

“志才,你還是如此……”

隨后兩人相視一望,哈哈大笑。

笑聲中,戲志才最后飲下一口酒,走出大門,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酒意上頭,郭嘉搖搖晃晃走上二樓他的房間,躺進去就睡了。

次日。

郭嘉頗有些心虛的走向蘇宇的房門。

躡手躡腳的敲了敲門,悄聲道:“師傅,您醒了嗎?”

“沒醒我可就走了……”

郭嘉偷偷摸摸的準備溜出去。

門卻自己開了。

“進來。”

“嘿嘿,師傅…”

“說說吧,為什么又喝酒…”

“這…不是一時興起嗎?”

蘇宇走了過來,合攏扇子,在郭嘉頭上敲了一下。

“你呀,你呀。”

蘇宇笑著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說道:

“精神和肉體,在這個時代,缺一不可。”

“你二人皆柔弱,肉體不夠強壯,不然那棋局還能在下……”

“罷了,值得欣慰的是,你好像從我那篇《周期律》中看出些東西?”

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的郭嘉,聞言立馬站起身來,神采飛揚的說道:

“多謝師傅教導,我著實學到很多東西。”

蘇宇點點頭,肯定道:“《勢》書也與之有許多相通之處,要勤學勤問。”

“《勢》書就講了一件事,何為勢?何為天下大勢!”

蘇宇擺擺手,讓他出去。

“記著,去把酒菜錢給結了。”

心中自語道,這酒又讓你小子喝了,許掌柜還不好意思找你要錢。

隨后是想到了什么,蘇宇瞇著眼睛望著窗外的飛鳥。

英雄史觀和人民史觀。

在世界上到底是什么在推動歷史的發展?

英雄還是人民?

郭嘉好像在他的影響下,有了新的答案。

可是本該出去的郭嘉,依舊站在背后,端來熱水,沏好一壺新茶,恭敬的端了過來。

“老師,請喝茶。”

蘇宇沒有回頭,只是笑著說。

“你小子不會沒錢了吧。”

“哈哈哈自然不會。”

隨后,郭嘉直接跪在地上,將茶水舉過頭頂。

震聲道:“多謝師傅傳道!”

“當初在學堂時,夫子曾說,志才和奉孝二人必有所爭。”

“志才正,奉孝奇!”

“志才可謀一國,奉孝不可成一洲。”

“于是,我不服氣,對著夫子大吼,發誓每年與志才論道,闡釋彼此道路,若是敗北,我不與他同堂,他在我必避讓。”

“這幾年他的理念越發成熟……我敗下陣來……”

……

“直到今日,我終于與他相當!”

“哈哈哈!”

看著郭嘉眉飛色舞的樣子,蘇宇轉身拿起茶水,笑著喝了下去,欣慰的點點頭。

怪不得當初老酒鬼收他入門的時候,笑得這么開心,他現在也是體會到了。

伸出雙手把郭嘉扶起來。

近段時間,讓他戒酒戒色,在加上后廚制備的一些補充蛋白質的餐食,郭嘉現在身體總算是不像最開始那樣病怏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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