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勇敢者提魅和不焚者威瑪!”長老舉起羊角杯。
“還有火巫女雅西娜!”長桌上有人呼喚著妹妹的名字。
“敬灼人部的勇士們。”威瑪不太喜歡酒桌上的恭維,干巴巴的說了一句便嘗了一口羊奶酒,唔嗯,雖不如在父親酒窖里偷喝的多恩佳釀,不過也別有一番風味,羊奶發酵的不算很好,帶有一點膻味,但也突出了酒體的酸甜,這對小孩的舌頭和腸胃來說也更溫和。
雅西娜也跟著酌了一口,皺了皺眉頭,往里面加了一勺野蜂蜜。
長桌上有人舉起號角并吹響,一些山地民在臉上用赤鐵礦粉涂上符文隨他起舞歌唱,一些人舉杯暢飲、歡笑怒罵,突然有人為一塊上好的肉排大打出手,隨之在起哄下宴席上的決斗便開始,雙方赤膊而立,像兩只公山羊相互角力,若敗者下場,而勝者耀武揚威,則又有人上來挑戰,而每當他們沖撞完一回合,人們便唱完一首歌謠,喝完一輪酒。
威瑪決定暫時不理會他們,而是全身心用在對付食物上,這是他和雅西娜一周以來吃的第一頓正經食物。
長桌上泰半都是羊肉和其它山中野物,灼人部鐘愛烤肉,一些烤的焦脆的羊后腿或燒至金黃的羊肋骨已被野人們爭搶,威瑪便盯上了一串烤的滋滋冒油的羊尾油,在用眼神詢問雅西娜而對方拒絕后,威瑪便將這些油炸品塞進嘴里,隨著牙齒的咀嚼,油水在口腔中炸裂開來,有的羊尾油已經被燒成油渣,吃起來像炸薯球一樣香脆。
“羊尾油吃多了肚子會不舒服的。”一旁臉上敷著羊皮藥膏的提魅向威瑪推來一盤羊血腸和一杯熱羊奶酒,但被雅西娜瞪了一眼后又身體往后一縮,低下頭扒拉那盤蠶豆湯,而威瑪舉杯向他示意。
威瑪用切肉刀把血腸切片然后淋上冒著熱氣的湯汁,將其送入嘴中再用一杯熱羊奶酒沖下肚,渾身也頓時覺得暖和起來。
越來越多菜肴被端上長桌,但它們消耗的速度要比上的速度更快,肉汁洋蔥,加了黑莓和蘑菇的烤山雞,涂了蜂蜜的碳烤小羊排,內有小蔥羊肉餡的南瓜派,還有油炸蜂卵等山味一盤一盤的被端上長桌而又迅速被一掃而光,最后一道大菜則是嘴上塞了蕪菁的全烤小羊羔,男人們為它爆發了新一輪的決斗。
威瑪一一嘗了個遍,直到小腹鼓起才略微作罷,雅西娜則吃了一碗加了野蜂蜜的燕麥粥,兩根甜玉米和一把山核桃仁。
“我老了,我的年紀讓我已經不適應這樣的宴飲生活,尤其是我的腸胃?!鄙窖蚝L老看了一眼威瑪,就算是吃飯他的長杖也不離身?!跋M銈儾灰晃业淖迦藝樀?,不過山地氏族如果不會嚇人倒也無法在明月山脈立足?!?
“你們愿意到我的屋子里來嘗點熱湯嗎?提魅,你也一起來?!鄙窖蚝L老說道。
“好的晚餐后應該有一個好的話題,我很樂意?!?
山羊胡長老的屋子和別的部族成員并無太大區別,房中篝火已足夠照亮房間,但長老還是在圓桌前點上了一根油膩膩的羊脂蠟燭。
“請稍等?!遍L老起身到到篝火前,那里搭了一個三腳架,上面懸掛著一個湯鍋,他想要將那鍋取下來,提魅連忙去幫他。
“是魚肉嗎?”威瑪聞到一股鮮味,頓時起了這種荒唐的念頭,這里可是明月山脈。
隨著鍋爐被抬上了桌,威瑪得以一窺全貌。一鍋雞蛇燉湯映入眼簾,湯體呈現半透明的白黃色,一些洋蔥碎、胡蘿卜塊和白蘑菇丁飄在上面,長老往上面撒了一勺栗子和堅果碎以及一把小蔥,用木勺攪勻,鮮香味霎時溢滿這個不大的木屋。
威瑪嘗了一口湯,這股鮮味讓他關閉的味蕾又再次打開,就連雅西娜也喝了一碗。
威瑪嘗了一口雞肉,不同宴會上燒的有些柴的烤雞,這煮雞的味道口感上要嫩許多,同樣也更加鮮美,而本以為會有點腥的蛇肉,一口下去表層竟然是脆的,而下層的蛇肉則是像魚肉一樣軟滑。
“這只雞是閹雞,味道比那些尋常山雞要新鮮許多,這條蛇在煮之前提前油炸過,去除了腥味也讓口感更有層次了一些。”長老解釋道。
但威瑪沒聽,他只是專心吃了兩碗,雅西娜則只是喝了一碗熱湯并吃了一些湯體上的干果,提魅則在那里坐立難安,山羊胡長老也不著急,靜靜等他們吃完。
“我以為維斯特洛只有多恩人會吃烤蛇?!毖盼髂日f。
“人餓急了什么都會吃,明月山脈給我們什么,我們就接受什么,這是傳統?!遍L老不緊不慢的說。
“所以你們就心安理得的接受谷地居民的燕麥、南瓜和大鵝是吧?!蓖敶蛄藗€飽嗝。
“那也是傳統?!?
“哈!你說話像是我老爹青銅約恩了,總是一口一個傳統,然后把這些傳統加之家族成員頭上,等哪天這些傳統加到他頭上的話,看他是什么心情?!蓖斝Φ馈?
“你老爹養活了你,而我們給你食物,這都是靠傳統,你應該心存感激?!?
“這我不否認。”威瑪替雅西娜敲碎了一個核桃?!澳沁x擇放我們回去和我們老爹換贖金而不是把我們獻給火巫女也是傳統?我們羅伊斯家的祖宗放棄王位,拋棄舊神向安達爾人屈膝并改信七神又算不算遵循傳統?”
“傳統是個美麗的瞎眼婊子,甜美但只跟從出價最高那個?!蓖斀o自己也喂了一個核桃仁。
“我知道?!鄙窖蚝L老一只手握住了手中的長杖,另一只手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
“我們灼人部的人流行長毛蓄發,有的人的毛發濃密到羊角盔都戴不下?!?
“這從你們女人那里可以看得出來。”威瑪說。
“但我卻是個禿頭?!遍L老看向雅西娜。“村里一些沒出過山的孩子把你當作火巫女,但我知道你是低地的女學士,你既然懂那些醫療術,便應該看得出我這禿頭的不同吧?!?
“我不是學士,維斯特洛也沒有過女學士或博士。”雅西娜停下吃核桃,威瑪覺得她就像只松鼠。
“不過你的頭發顯然不是自然脫落的,證據便是你的光頭上殘留的細小絨毛們都被刮的很整齊一致。”
“在城堡中,學士們會給一些孩子剃成光頭,以對付虱子、根蟲或別的什么毛病。”雅西娜認真端詳著?!昂苊黠@,這是學士的手法?!?
隨后她便轉向疑惑的眼神。“可是,這些絨毛都被修剪的很短很整齊,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剛剛剃干凈的。”老人接了她的話。
“而且在這七天內它們一直都沒改變,沒有變長、變短或是不整齊?!毖盼髂壤^續補充,隨后用一種求知的眼光看著老人?!斑@是為什么?”
老人沒有回答雅西娜的話,而是自顧自的說起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個高山氏族的孩子,他母親是羊倌的女兒,后來被他老爹連人帶羊搶到了山上,在他出生前他父親便死在谷地騎士的釘頭錘下,母親也在他七歲時被一場暴風雪奪走了性命,留給他的只有幾只羊和一根牧羊杖?!?
“后來在他十三歲那年,因為害怕幾年后的成人儀式,他沒有勇氣燒掉自己的小指或耳朵,于是便拿著那根長杖逃離了深山。”
“在山下他的羊皮衣服、毛發和口音無一不顯示他是一個野人,后來他被一個貴族捉住,維斯特洛禁止蓄養奴隸,但野人小孩沒有來歷可查,于是他那根牧羊杖就變成了挑糞的擔子,套上叉子又變成了整理田間雜草的草叉?!?
“那個孩子意識到,要想在低地活下去,就必須舍棄過去的東西,于是他換去了獸皮衣服穿上了粗布麻衣,盡力改掉了自己的口音,甚至還因為長期睡馬棚腦袋上長滿了跳蚤,于是讓學士給自己剃了光頭?!?
“從那天起,或許是神對他背棄傳統的懲罰,他的頭發便不再生長?!?
“但他也由此看到了在明月山脈不可能看到的風景,他離開谷地,見識過亂糟糟的君臨城,看到過像是幾根剛熄滅蠟燭一樣的赫倫堡,他甚至還去過海上?!?
“他的長杖時而掛上鉤鐮用來對付奔騰而來的鐵騎士,時而套上矛尖躲在盾墻后殺死散兵,還有幾次套上投石索用來砸碎弓兵的頭?!?
“看起來你打了很多仗。”威瑪評價到。
“都是為一些奇怪的紋章,有的時候在黑底紅龍旗下,有的時候在紅底黑龍旗下,最后一次是在寶冠雄鹿旗下。”
“后來在七年前的戰爭中,我已經老的打不了仗了,于是就回到了明月山脈,離家幾十年,我卻感覺什么都沒改變,好像我只是出了一趟遠門,而族人們很快接受了我,上一任紅手死后遲遲無人接替,他們甚至想推選我為紅手,但我拒絕了,不僅因為我太老,回來的太晚,而且因為我沒有進行過證明自己勇氣的儀式。”
“你參加過伊耿五世時期的第五次黑火叛亂和勞勃起義嗎?”雅西娜問道。
老人搖搖頭,摸了摸山羊須?!澳銈兊偷厝讼矚g用這些東西來標榜自己,一把鐵椅子上坐過好幾個一樣名字的家伙來標榜自己對那把椅子的主權,還有覬覦這把鐵椅子的人也不惜花幾代人來搶奪,可最后那把鐵椅子卻落在第三者頭上,對我來說,這根牧羊杖當過干草叉、長矛、鉤鐮甚至糞叉,但無論我在上面放了多少東西,他始終都是根牧羊杖,可惜我醒悟的太晚,已經沒有太多時間用它來引領山羊們了,可我也并不后悔那天走下山。”
“但他還很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并且不像膽小的我,他證明了自己的勇氣。”老人撫摸著提魅的頭,用混濁而誠摯的眼光看著威瑪。
“我希望你能帶提魅下山,讓他成為真正的紅手?!?
“然后讓他帶我們去領贖金是吧,你這老山羊。”威瑪心想,但終究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