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下官郭淮,參見中軍大將軍。”
“免了。”
卻見來人,龍行虎步,鎧甲锃亮,一點恰到好處的絡腮胡子,顯得來人剛猛威風,舉手投足之間,盡是上位者的威嚴。
施然坐在主位之上,卻是讓這雍州上下,大大小小官吏,盡皆錢來恭迎,而且還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而此人也確實是不太客氣,初來乍到,劈頭蓋臉的就沖著刺史郭淮斥責道:
“伯濟,你在此地經營日久,當知此地虛實,尤其是據我所知,雍涼諸族大多都會賣你幾分顏面,本以為你是一名干吏,然而最近,朝廷對你很失望。”
郭淮聞言苦笑不已,心中自是一萬個不服,卻是也只能跪地叩頭,口稱有罪。
這天下,能以這般態度跟郭淮說話的人著實是不算太多的,而此人身份,自然也是呼之欲出,正式大魏的三大柱石之一,剛剛走馬上任的上軍大將軍,督雍涼軍事的曹真,曹子丹。
“哎~,起來吧。”
說著,曹真從兜里掏出一袋東西來仍在桌上道:“此物名為蜀茶,雖是新出之物,但聽說在雍涼兩地銷路都非常不錯,還要大規模的種植,培養,有這回事么?”
郭淮只得硬著頭皮道:“確有此事,此物本是長在群山之間,本是用來入藥的藥材,根本不能實用,用來煮水,味道也宛如煮樹葉一般,苦澀難咽,非得加入大量佐料調制不可,即使是蜀地本地的漢人也極少食用,僅有少部分山里的蠻夷會混了樹皮飲用。
然而諸葛亮卻創出了什么……炒茶之法,經過……不知是什么秘法反復炮制,竟使的此物沖泡起來異常方便且芳香四溢,苦澀之味也恰到好處。
今年蜀漢所售此物,皆還是以野生為主,乃是從蠻夷手中收的,不過……聽說蜀漢的軍戶,民戶,已經都開始大規模的種植了,”
曹真面色嚴峻道:“那你可知,此物如今已經登堂入室,經羌、氐諸族,及雍涼豪強之手,已經賣得到處都是,而且還是只收蜀國的直百錢,與蜀錦一樣,成為蜀漢收割我大魏財富的利器!你這個雍州刺史,是怎么當的!”
這話說得自然是極重的了,自然也是毫無道理的。
這往來貨物,尤其是從他們雍涼這邊經手的商品,幾乎全是涼州羌族,尤其是燒當羌、先零羌的人在做二道販子,根本就不是蜀漢的商賈。
真要是打擊走私,說白了就是對付涼州羌、氐,以及部分的天水豪強。
那可是羌氐啊!
他郭淮在涼州是有面子,但也僅僅只是有面子而已,涼州人自打東漢建立以來至今都快二百多年了,他娘的什么時候服過朝廷的管?韓遂死后朝廷對羌人實際上是綏靖了,可不是真的給他們剿滅了。
打擊他們走私,就是不讓他們賺錢,不讓他們賺錢,他們萬一造反了算誰的?
到時候第一個砍的會不會就是自己這個雍州刺史?
再說這事兒分明已經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據她所知,涼州豪強這個二道販子,一般都是借他的道,把東西直接賣給并州、乃至河東地區的豪強,再遠他們也不賣了。
這東西既然能賣到洛陽,甚至更東邊去的話,說白了肯定就不是涼州豪強在賣。
這讓他怎么管?
這郭淮,索性擺爛一般地拜道:“下官自知有罪,愿受朝廷責罰,愿辭去雍州刺史之位,回鄉戴罪。”
大不了這個雍州刺史不當了唄,好過在此背鍋。
他出身于堂堂太原郭氏,又是曹丕在當武官中郎將時親自舉薦入朝之人物,就算是丟了現在的官職,用不了多久也一定還能再起。
正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這郭淮畢竟是當世人杰之一,確是真的第一個感受到,雍州這地方沒法待了的人。
這刺史要是一直待下去,可能反而才會做得身敗名裂。
見郭淮這么說,曹真卻是并沒有借坡下驢,反而命他先起來,而后語重心長地道:“你先起來吧,你雖有罪,但卻也罪不至此,起碼這個態度還是誠懇的,朝廷如今正乃用人之際,便許你戴罪立功吧。”
郭淮:“…………”
說罷,曹真又與到來的幾位其他的官吏訓話了一番,依舊是處處針對蜀漢。
眾官吏自然只能是紛紛跪拜挨訓,毫無怨言,待曹真訓得差不多了,這才轉而進入正題道:
“伯濟,可有蜀中情報?陛下欲要徹底斬斷蜀錦、蜀茶,汝可有良策?”
郭淮聞言,卻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而對曹真道:“大都督遠來一路風塵,必是還沒有用飯,下官府上,倒是有些現成的吃食,稍一做便好,不如請都督先行用飯,公務,邊吃邊聊?”
曹真聞言,還真的覺得有點餓了,當即點頭表示了認可。
很快,郭淮卻也只是拍了拍手,便吩咐下人上了菜,山珍海味自不必說,但作為主食的幾個馕餅,卻是尤為香氣撲鼻。
曹真抓起其中一個將之撕開,熟芝麻和蔥花的香氣混著面粉獨有的奇香,不禁大有食欲。
沖著撕開的餅子深深一聞,臉上滿是陶醉的表情,放入口中只咬上了一口,便連眼珠子都亮了起來。
道:“此為何物?倒是怪香的,還頗為飽腹。”
郭淮道:“此物名喚芝麻烤餅,乃是用面粉所做,是從蜀中傳出來的吃法,都督覺得吃起來可還香甜?”
“芝麻烤餅?蜀中?面粉?這……居然是用面粉所做,倒也奢侈,這蜀人倒也會琢磨,這般的精細之物,居然也能做得出這樣的花樣來。”
郭淮聞言卻道:“都督有所不知,這面粉,在中原地區或許確實是頗為珍貴,但在咱們雍州,卻是也不算什么,似這用來做餅子的面粉,至多也不會超過十錢一斤,至于這餅,如今在長安周遭的大小食肆驛館之中,都有出售,三錢一個,不會更高了。”
曹真:“這怎么可能?麥粉磨之不易,如此奢侈難得之物,怎會如此賤賣?”
郭淮坦誠道:“這些麥粉,皆是從蜀地而來,您知道,雍州近些年來稻、黍不豐,所產皆是麥子,有蜀商翻山路而來,特意以麥粉,換麥粒,一斤麥粉只換三斤麥粒,若是大宗購買,則同樣可以用蜀國的直百錢代為支付。”
“換言之,如今這麥粉,雍州上下,許多人都吃得到,倒也并不是什么奢靡之物,然而卻也非是要從蜀國買不可了呢。”
曹真聞言,頓時便覺得手上的芝麻餅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