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
如今的劍門關底部修了臺階，山腰往上也至少通過棧道能走得到山頂了。
有了棧道，上山自然便容易得多了，王大龍陪著糜竺，在查看完養殖場之后，卻是溜溜達達地就往山頂走去。
“你這腿腳，確實是好了不少啊，人有了精氣神，確實是不一樣，原本歷史上，你都快死了。”
“死？”
糜竺笑道：“拜祭尊神之前，心中萬念俱灰，所以想死，遇到了尊神以后，在下還沒能參得透這豪強利國利民之法呢，如何舍得去死？”
王大龍笑了笑：“參悟得如何了？”
“略有所得，但……還是有許多困惑。”
“慢慢來，不著急。”
說著，王大龍指了指山下那座獨屬于自己，規模已經極大的養殖場道：“這養殖場，共養了豬、魚、鵪鶉三種造物。”
“那里面養的豬，是給我的，甚至可能都不夠，總是要讓你賺些錢來補貼我這個無底洞的大胃王的，否則這豬又怎么養得起呢？”
糜竺道：“目前成都周邊，乃至漢中，各大軍屯區都在養豬，丞相目前也已經起草了豬稅，凡是民戶養豬者，皆可以豬來抵免稅賦，不過是生豬而已，我季漢雖小，但以舉國之力奉祭尊神，必使尊神……”
沒等說完，卻是被王大龍伸手給擋住了。
“豬政之事，不見得是好事，這世上的稅賦，從來都是增加容易減免難，上邊定了什么稅種，到了下面往往就會變了樣。”
“豬政這個東西，歷史上還真不是沒有，一千年后有個叫朱溫的男人搞過，有個叫柴榮的，也搞過類似的馬政，一豬一馬，壓得不知有幾百萬的百姓家破人亡啊。”
“至于說軍戶養豬……呵呵，咱還是稍微要點臉吧。”
說著，王大龍搖了搖頭，一臉的不屑之色，看的糜竺都懵了。
‘軍戶養豬……咋了？’
“你是我的主持，更是我的人間行走，做事代表著我的臉面啊，能去干這么不要臉的事兒么？”
糜竺：“…………”
這咋還不要臉了呢？
“你說，我為什么一直讓你入那希望集團的夢？不就是為了讓你當一個好的土豪，讓咱們自力更生，也順便造福一方么。”
“我這個神不是專為你們這些上位者服務的，山腳下的居民，祭拜我總得有點好處吧。”
糜竺道：“那您的意思，難不成是僅用咱們自己的養殖場么？這養殖場……能養多少豬？”
心里卻是忍不住腹誹：你要真是一天只吃一頭豬，那我自己開個養殖場倒是夠，可你動輒幾百頭幾千頭的吃，這玩意咋養啊。
諸葛亮實際上就算比較愛民愛兵的了，為了這事兒好歹還特意設立了豬官。
這至少在糜竺看來已經很不錯了，這尊神，要求這么高的么？
“當然是花錢買了啊，你這夢簡直都白入了。”
“可是，我哪有錢啊。”
王大龍：“那不是給你建了一個榨油機了么，你手里不是有三百巧匠么？照葫蘆花瓢，多做一些，專門做豆油就行。”
“榨完的豆油可以賣，益州賣不夠還可以去魏吳兩地去賣，剩下的豆渣混了豬草可以喂豬，這不就又有錢又有豬了么？”
“再說你榨油的豆渣除了自己喂，同樣也可以再賣回給周圍的民戶、軍戶么。如此以來，左手倒右手，多好，里外里還真沒花多少錢。”
“你再在這廟門口設個捐款箱，再賣點香什么的，讓人上山祭拜的時候可以給我捐贈香火，有點差價估摸著也就都補上了。”
“這一來一去，民戶們即使這養豬的費用和賣豬的費用打了個持平，甚至略虧一些，那不是還有魚，和鵪鶉這兩個副產品么。”
“鵪鶉蛋真的是好東西，富含蛋白質，一天吃兩個，可以很好的補充身體營養，真滯銷賣不出去了也能自己吃。”
“如此以來，我有了豬吃，老百姓也有了豆油，鵪鶉蛋吃，種植豆子的豆農業能賣得上價，這就叫循環，這就叫經濟。”
“你們東漢的人啊，別什么事兒都想著征調，缺點什么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稅，稅這個東西不能亂加啊，你都莫不如用錢來收稅然后再用稅錢去買。”
“經濟這個東西，終是一團活水，作為執政者，其實沒必要過于糾結誰賺了誰賠了，只要這個錢沒到外國去，就是肉爛在了鍋里。”
糜竺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后想了想道：“這是不是就是……先那啥，帶動后那啥？”
王大龍聞言笑了：“你還真是沒少學東西，這……算吧，但并不全是，這六個字里包含的大智慧，夠你用往后所有的余生去悟了。”
糜竺想了想，卻是問道：“管子早就說過，富者糜之，貧者為之，朝廷也好，豪強也好，是不是只要一直花錢，不要強買強賣，讓賣東西的人能夠賺得著錢，這就叫共同那啥。”
王大龍想了想，點頭：“有一定道理吧，不全對，不過經濟的基礎確實就在于循環，也在于貨幣的流通。”
糜竺想了想，又忍不住問：“劉家兄弟，和他們鄉的其他人對改開的態度都是褒貶不一，這……您說……我們也該學習么？
可我怎么總覺得哪不對呢，朝廷放手任憑富戶施為，真的不會土地兼并么？我怎么總覺得……不該這樣呢？
咱們目前大漢的施政方式，倒是類似于劉氏兄弟跟我說的所謂改開之前，孔明治蜀，倒也算是國泰民安，馬壯兵強，難道這是錯的么？”
王大龍白了他一眼，道：“這些東西，本該是讓你自己去悟的。”
糜竺聽王大龍這么一說，立刻就知道自己可以破例，連忙討好地道：“是是是，可我不是您老在這人間的代言人么？”
“我這人不比孔明，孔明那人您隨便讓他看點什么，也能悟出一堆東西出來，甚至還能舉一反三，可我這不是笨么。”
“您說您要不要，稍微再點播我一下？否則我總是悟不明白，到時候還不是有損您的威名？”
“勞煩您一遍一遍的教，這不是浪費您的神力么。”
王大龍：“…………”
說的還怪有道理的。
想了想，王大龍還是撇了撇嘴道：“沒學會走，就想要學跑，是要出大問題的，子仲啊子仲，是什么，給了你信心，認為眼下的這個殘破大漢，在基層治理，社會制度等根本模式上，可以與你所看到的改開之前去相提并論的呢？”
“老實說，讓你去希望養殖場，你學學怎么當豪強就得了，這背后的政治經濟結構問題，屬實是你給自己加戲，真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