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個官職外，史可法還幫朱敏鋮搞來了一千斤火藥、兩萬枚彈丸和一千兩白銀。

以及一百名兵丁、十匹戰馬。

“四郎，此行艱險，為師只能給你提供些許物資，實在慚愧啊！”

史可法語氣中滿是蕭索與愧疚。

他伸出干瘦的手輕輕拍了拍朱敏鋮肩膀。

不知不覺間，這位對自己亦師亦父的中年人已是兩鬢斑白。

朱敏鋮撩起衣袍下擺跪了下去，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

“恩師，保重！”

與史可法告別后，朱敏鋮將昨日從阮大鋮住處搜刮來的黃金、珠寶拿到當鋪，全部以死當的方式處理掉，獲得銀錢三千余兩。

他將三千多兩白銀，全部買成火藥、彈丸、糧食、藥品以及六輛騾車。

“在城北等我！”

跟領頭士兵交代一聲后，朱敏鋮縱馬來到媚香樓。

甫一進門，就被李香君拉去了房中。

李雙兒等人則在院子里忙著些什么，見到朱敏鋮，她也只是悄悄抹了抹眼睛。

“鋮哥兒，昨日石巢園遭血洗，阮大鋮、田仰全部被殺，你可知道此事？”

李香君左右張望，確認周圍沒人后，關上房門壓低聲音問道。

這件事發生的太巧了。

雖然傳言說賊人殺入阮家是為了掠奪錢財，但是李香君直覺這事兒恐怕不止這么簡單。

“香君姐，此事已經過去了。”

朱敏鋮淡淡說道。

看著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一個猜想在李香君心中呼之欲出。她剛要繼續問些什么，就見朱敏鋮輕輕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我聯系了小宛（董小宛）、云裝（卞玉京）、如是（柳如是），她們都有些人脈，會幫你獲取一些情報和軍資。可惜圓圓（陳圓圓）被田弘遇所擄，白門（寇白門）、眉生（顧橫波）皆在北京，現下生死未卜。”

秦淮八艷，除了年紀較大的馬湘蘭早已去世外，另外幾人年歲與李香君差別不大。

雖同為花魁，幾人卻沒有同類相輕。

相反，她們的私人關系一直不錯。

朱敏鋮回憶了一番這幾個女子的人生經歷，不得不說，國難關頭這些個青樓女子比男人強太多！

國破之時，柳如是、顧橫波都是寧死不降。

而她們的男人，一個是‘水太涼’、‘頭皮癢’的錢謙益，一個是‘我愿欲死，奈小妾不肯何’的禮部尚書龔鼎孳。

實際上，李香君聯系了二十余位秦淮河花魁，成立了一個集社組織：

光復社。

她們將會用自己的方式支援朱敏鋮的北伐事業，光復中原。

若是復社的人知道這事兒，怕不是會火燒秦淮河，將這些敢與高貴的文人相提并論的卑賤妓子全部沉河！

然而，歷史將會證明，光復社比復社高貴千萬倍！

“這邊有幾只信鴿，你出門時帶上，如果有緊急事宜可以及時聯系我！”

李香君專門重金購買了一批信鴿。

不過信鴿只能點對點溝通，朱敏鋮出門在外沒有固定地點的話，信鴿是無法找到他的。

所以他與李香君之間只能單向通信。

“去吧，她們準備很久了。”

李香君囑咐幾句后就讓婢女引著朱敏鋮來到媚香樓的中庭。

以往只有重要節日才會啟用的水上舞臺此刻裝扮一新，除李香君外的四位花魁以及幾十名歌姬、舞姬竟全部盛裝在此等待。

流水潺潺，清風徐徐。

紗幔飛舞，樂音淙淙。

趙娘子靜坐琴前，身著一襲淺黃色輕紗襦裙，若隱若現之間更顯有容乃大。她挽著牡丹髻，頭戴鑲嵌紅寶石的流蘇步搖，眉心貼蓮花鈿。

妝容是前所未有的雍容華貴。

修長的手指輕撫琴弦，指間流轉出悠揚的旋律。琴聲如山間清泉，涓涓細流；似天邊云彩，隨風飄蕩。

旁邊一人猶抱琵芭半遮面。

下巴微微揚起，本就纖細修長的天鵝頸更加優美動人，瓊鼻櫻唇，肌膚勝雪，仙姿佚貌。一雙美麗的杏眸隱在半透明的素白淺紗中，竟是別樣的撩動人心。

朱敏鋮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李香君。

琵琶悠揚動聽，時而高亢激昂，時而低沉婉轉，讓人陶醉其中。

“君欲守土復開疆，血猶熱，志四方…”

在樂聲中，宛如天籟之音般純凈的歌聲悠然響起。

李雙兒邁步款款走上舞臺中央，她身著煙霞色的輕紗交襟襦裙，絳唇若櫻，眸如秋水，衣袂飄飄。一雙眼眸含情脈脈，仿佛能洗滌人們內心的塵埃。

美若天仙，遺世獨立。

她的笑容明媚動人，她的歌聲純凈甜美。

此刻，李雙兒便是這舞臺上最閃亮的星辰。

伴隨著她的歌聲，兩道婀娜的身影躍上舞臺。

韓娘子穿著一身淺紅色牡丹宮裝，眉心點著朱砂，黛眉入鬢，瓊鼻櫻唇，嘴上抹著艷紅的口脂，盡顯嫵媚天成。

周娘子穿著冰藍色輕紗襦裙，頭綰飛仙發髻，未施粉黛，鳳眸中仿佛含著秋水寒霜，盡顯冷艷清絕。

兩道身影衣袂飄飄，宛如在云端起舞，恰似仙子落下凡塵。

烈焰與寒霜齊飛，嫵媚共清冷一色。

“我夢君征戰一月君行一月夢君征戰”

“我夢君歸來一年君行一年夢君歸來”

…

李雙兒、李香君、趙娘子三人齊聲高歌，身后幾十名歌姬附合，歌聲清麗婉轉。

幾十名舞姬邁著輕盈如云的步伐登上舞臺，她們的舞姿婉若游龍，翩若驚鴻。

陣仗一點點擴大開來。

五位花魁，全部歌姬、舞姬盡數登場，媚香樓自立樓以來從未有過如此規模宏大的歌舞表演！

今日，這場演出的觀眾只有一人：

朱敏鋮！

在這歌聲舞蹈中，少年人拔出長刀，劍光閃爍，身子輕盈翻飛，令人目不暇接。此刻他仿佛與手中的戚家刀合為一體，將英勇與優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少年人朱敏鋮仿佛置身抗虜戰場，躍馬提槍，一騎戰八方。

十年又何妨？！

“我將祝捷酒斟滿且問君可安康？”

歌聲進入尾聲，五位花魁娘子連同幾十位歌姬、舞姬共同舉杯，向著朱敏鋮盈盈一禮，齊聲高呼：

“祝君平虜蕩寇，立不世之功！愿君平安歸來！”

幾十位女子齊齊飲下杯中酒。

朱敏鋮向眾人深深一揖。

“定不負眾位姐姐所托！”

李雙兒一張小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容，她將親手縫制的香囊系在朱敏鋮腰間，里面有她的一縷頭發和一枚平安福。

二人溫存片刻。

朱敏鋮躍馬出太平門，正式開啟北上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