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月初二，二嬸家“待春桌”。

我和我媽一到他們家門口，二嬸就鄙夷的看我們一眼。

“喲，大嫂，梓涵，怎么過去這么些年，你們還是這么寒酸？如今，哪家沒有小汽車代步啊？瞧你們娘倆，怎么還甩火腿來的？”

我媽剛要解釋兩句。

二嬸就又尖著嗓子繼續(xù)嚷嚷。

“早知道你們母女倆沒有車，我就該讓小柔回家時順便捎上你們，免得你們母女倆搭長途汽車，舟車勞頓的趕來——”

“大嫂啊，我給你說，小柔現(xiàn)在可出息了，車子是她男朋友家給買的——”

“梓涵，不是二嬸說你，你也大學(xué)畢業(yè)有5年了，怎么還混的這么差？你看你妹蘇小柔，今年剛畢業(yè)，就被一家效益很好的公司錄用了。”

“那公司效益可好了，小柔不僅工資高，連年終獎都倍兒棒，你們知道她老板給她發(fā)了多少年終獎嗎？”

二嬸眉飛色舞的比起了她的指頭。

我故意揣著明白裝糊涂。

“7千嗎？”

二嬸嘴巴一癟。

“說的小柔跟你一樣沒出息。哦，不對，你連正式工作都沒有，聽說成天就待在家里啃老，你哪里來的年終獎，不要說7千，恐怕你7百都沒有吧？”

“告訴你，小柔今年的年終獎是7萬，7萬——”

“你知道不？”

二嬸笑的嘴巴都合不攏。

她拉著我媽的手。

“大嫂，你真是太可憐了，年紀(jì)輕輕，大哥就走了，一個人又當(dāng)媽又當(dāng)?shù)陌谚骱B(yǎng)大，供她讀了大學(xué)。可她卻連一個工作都找不到——”

“唉，這都是命吧！”

“大嫂，你現(xiàn)在在城里還是靠給別人當(dāng)保姆還有撿垃圾為生嗎？”

我媽一臉通紅，沒有回答。

二嬸就說：“大嫂，你也別覺得難為情，撿垃圾就撿垃圾。今天你們母子倆回家時，我把家里的一些不穿的衣服和一些廢舊可以賣錢的東西，全部拿給你們——”

“瞧你們母女倆這大過年的都穿成這樣！不知道你們平時都穿些什么？真可憐！”

二嬸一聲嘆息，就把我媽的手往她的新羽絨服上摸。

“大嫂，你摸摸，這可是小柔從大城市給我買的，聽說是國外的品牌，一件幾大千，老貴了——”

“穿著特別暖和，等過幾年，我不穿了，就把它送你——”

2

我媽被氣的一臉通紅。

但我緊緊的捏著她的手，示意她什么也不要說。

我媽只好當(dāng)做眾多客人面前尷尬的點點頭，對我二嬸說著“謝謝”。

二嬸更來勁了！

“哎喲！大嫂，咱們妯娌間，說什么謝不謝的。親戚嘛，就該互相幫襯，你們說是不是？”

二嬸對著那些客人一副“偽善”的模樣。

我和我媽也不揭穿她，讓她繼續(xù)表演。

她拍拍我的肩頭。

“蘇梓涵，瞧你，這么大了，就像沒有斷奶的孩子一樣，走哪里，都把你媽拉著。你呀，今年二十七歲了，老大不小了，也該說門親事了！”

“你看，你妹比你小5歲，這剛一畢業(yè)，就把男朋友給我?guī)Щ丶伊耍∧莻€男朋友呀，你一會兒見著就開眼界了。”

“真的又高又帥，關(guān)鍵還是家里有錢，父母都是城里的雙職工，婚房也給買現(xiàn)成的——”

“等會兒，我給你妹和她男朋友說一聲，讓他們多多關(guān)照你一下，給你介紹個男朋友。”

我不知其可，就默默的聽著。

二嬸就拍拍我。

“梓涵，你啞巴嗎？二嬸和你說話呢——”

我只好“哼哈”一下點點頭。

她就繼續(xù)。

“梓涵，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七了，這可不是現(xiàn)在說的大齡剩女嗎？你家條件又差，要想像我們家小柔那樣找一個家庭條件好，人還長的伸展有出息的，恐怕是不行——”

“依二嬸說，你就條件降低點。將就合適就行了。你看你，這么大一個人，要工作沒工作，要家境沒家境，哪個有出息的男孩子會娶你？”

“上次，我聽小柔說，他男朋友的小舅，和他舅媽離婚了，現(xiàn)在還沒有女朋友，要不，就讓小柔把他介紹給你。雖然大你近二十歲，但人家在城里有房子啊，比你娘倆在城里租地下室強吧——”

我的“火”一股一股的往上冒。

但我還是忍了下來。

這個春節(jié)，我和我媽之所以回來，就是想看看這些當(dāng)年欺負我們娘倆的人，如今是怎樣一副“嘴臉”？

沒想到，已經(jīng)十多年了，二嬸還是一副尖酸刻薄，表面看著為你好的樣子，其實骨子里都“壞”。

我當(dāng)即看著她。

“行啊，二嬸，都說嫁人是女孩子的第二次投生，我第一次投生沒有投好，那就全靠嫁人來改變我的命運了！麻煩二嬸費心了！”

二嬸一聽，笑的五官都合在了一起，還夸我總算懂事了！

說完，她就尖著嗓子喊。

“小柔，蘇小柔，趕緊帶著你男朋友出來，讓你堂姐梓涵看看——”

我意味深長的看二嬸一眼，眼里飛起一抹戲謔。

3

小柔帶著她男朋友跑了過來。

當(dāng)他們看見我和我媽時，眼睛都睜大了，一聲驚呼。

“姐，大媽，你們什么時候回來的？”

小柔的男朋友一聲“蘇總”剛出口，我馬上制止。

“既然是我妹的男朋友，就該和她一起喊我姐吧——”

二嬸詫異的看我和小柔的男朋友一眼。

“你們倆認識？”

我趕緊說：“嗯，以前見過！”

小柔的男朋友剛欲補充，我馬上給他遞了個眼色，他就不再做聲。

二嬸立刻瞇了瞇眼，納悶的看著小柔的男朋友問。

“李珂，你剛才喊蘇梓涵什么？我好像聽你喊她蘇總？”

我不等李珂回答，馬上說。

“二嬸，他是那樣喊的，只是這個蘇總可不是你平時聽說的那些財大氣粗的總，是我和我媽撿垃圾賣時，人家故意這樣喊我的——”

二嬸立刻捧腹大笑。

“搞了半天，原來是這回事情啊！我還真以為，你們家的祖墳冒青煙了，把你養(yǎng)出息了，沒想到——”

她又“哈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蘇小柔才說解釋，我一個眼神就讓她愣在那里，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時，家里的一些親戚鄰居聽說我和我媽回來了，都圍了上來，跑來看“西洋鏡”一樣的看著我們。

當(dāng)他們看見我和我媽一身寒酸時，都發(fā)出“嘖嘖嘖”的嘆息聲。

“都啥年月了，怎么還這樣？”

“估計現(xiàn)在城里垃圾都不好撿了，這幾年，聽說城里失業(yè)的人多的很，估計撿垃圾都填不飽肚子了——”

“梓涵，你還是和你媽回老家吧，在我們鄉(xiāng)下，雖然比不上城里繁華，可現(xiàn)在鄉(xiāng)村振興，國家?guī)头霾簧佟Ｎ覀冞@地方，現(xiàn)在家家戶戶種柑子，一年到頭收入還是可以的——”

“你和你媽的那些自留地、包產(chǎn)田，都被你二嬸家種著，那些果樹長勢可好了——”

二嬸聽到這里，臉色一變，馬上“咳咳”兩聲，就沒有人再說我家屋基地和包產(chǎn)地的事情了。

我就故意問。

“二嬸，聽說現(xiàn)在包產(chǎn)地租賃給那些承包人，每年八百元一畝，我們家一共4畝多，這些年都是你們家種著，是不是——”

我話還沒有說完，二嬸就一臉黑線。

“蘇梓涵，這過年過節(jié)的，你和你媽十來年沒有回來過，怎么一回來，開口就問這些，你咋不問問你爺爺、奶奶身體可好？我們這些年是怎樣侍奉他們的？”

我冷哼一聲。

“行，二嬸，一會兒，我們見著爺爺奶奶，好好問問。”

她臉色又一變。

我媽趕緊拉拉我，我才打住話頭。

二嬸氣沖沖的扭頭就走，把我和我媽晾在那里。

但小柔卻拉著我和我媽走了進去。

她男朋友在后邊嘀咕。

“蘇總，這大過年的，人家都衣錦還鄉(xiāng)，可你怎么故意弄的這么寒酸？”

我回頭對他一笑。

“要想年后你和小柔倆更上一層樓，今天，你倆就別多話，否則——”

李珂立刻會意的點點頭。

“好，我一定不多說一個字。”

小柔也馬上附和。

“姐，行，都依你！”

4

吃飯時，賓客滿座。

二嬸家因新女婿上門，特別大辦“春桌”酒席，坐了滿滿二十桌。

我老遠就看見我爺爺、奶奶和姑姑、姑父以及他們的孩子、媳婦、孫子圍坐一桌，故意走了過去。

爺爺、奶奶看看我和我媽的裝扮，皺了一下眉頭。

姑姑一家人也不屑的看了看我和我媽。

我招呼他們一聲，故意不看他們的臉色就和他們坐在了一桌。

“爺爺，奶奶，姑姑，姑父你們好！”

我向他們打著招呼。

他們不冷不熱的“嗯”了聲。

我奶奶看我媽一眼。

“你們母女倆這次回來做啥？”

我不等我媽作答，趕緊站起來說。

“爺爺，奶奶，我們回家看看你們——”

“看我們？過年過月的，你們母女倆打著空手大老遠跑回來，也叫看我們？是回來混吃混喝吧？”

“是哪個報耳神告訴你們今天你二嬸家待客？我可警告你們，一會兒別在小柔男朋友面前丟人現(xiàn)眼！人家可是省會城市來的，家里有頭有臉的，你們別給小柔拖后腿，讓人家瞧著她的娘家人上不了臺面——”

我看我奶奶一眼。

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她對我和我媽還是這么尖酸刻薄？

當(dāng)即，我給她懟了過去。

“奶奶，我們是怎么上不了臺面的？當(dāng)年，我爸出事時，人家可是給我們賠了錢的？可那些錢哪里去了呢？”

我爺爺奶奶立刻臉紅脖子粗的看著我。

“蘇梓涵，你這么大了，還好意思說你爸爸那錢？”

“怎么不好意思？人家當(dāng)初賠的錢里面，明確說有我的撫恤費，可你們?nèi)繐?jù)為己有，一分不給我媽，說你們撫養(yǎng)我，可你們撫養(yǎng)我了嗎？”

“蘇梓涵，你別在這里給我鬧事！你問問你媽，是我們不撫養(yǎng)你嗎？是你媽自己把你帶走的，我們想撫養(yǎng)你，也要你在我們面前啊？”

我媽一聽，委屈的眼淚一下子飆了出來。

“爸、媽，當(dāng)年，梓涵才5歲，你們讓我走，說我住的房子是你們當(dāng)年修的，既然梓涵的爸爸走了，我就沒有理由再住那房子。”

“我不走，你們和老二往我房子里扔蛇扔蝎子——”

“我要是留下來，不被這些東西咬死也會被這些東西嚇?biāo)姥健?

我奶奶和爺爺把桌子一拍。

“放你娘的屁，大過年的，少在這里胡說八道，給我們臉抹黑。當(dāng)年，是你自己想重新找男人，才帶著蘇梓涵連夜跑走的，現(xiàn)如今，倒怪在我們頭上了！”

“今天這飯，你們要吃就給我好好吃，不吃就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