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歷5133年，菲斯特莊園，書房

午后的陽光灑在路德的書桌上，金燦燦，暖洋洋，屋子中彌漫著陽光的香氣。

路德·菲斯特伏案繪圖，一根獅鷲毛制成的羽毛筆下勾勒出一道道線條。

書桌的中央正擺著一張巨大的羊皮紙，圖紙上赫然是一種新型十字弩的設計圖，其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參數。

他的書桌前正站著一個六七歲的半精靈小女孩，小女孩的發辮扎成兩股，隨意的散在身后。

她低垂著眼眸，語氣中滿是不解：

“爸爸，我聽說了。”

“小芙蕾雅聽說什么了？”路德·菲斯特笑笑，手中的筆卻沒有停止，繼續借助精密的儀器在圖紙上繪制草圖。

“我聽說媽媽的事情了。”

房間中頓時變得寂靜，寂靜到可以聽見羽毛筆尖與羊皮卷摩擦的聲音。

“媽媽是被獸人的‘失零法師’帶走的，對嗎？”

路德手中的筆驀然停了下來，在設計草圖上留下一顆重重的，被暈染過的墨水點。

“當然不是，你是聽誰……”

芙蕾雅抬起頭來與路德對視，兩行熱淚從芙蕾雅的臉上流下，重重的砸到地毯上，迸濺起晶瑩的淚花。

“父親是個大騙子！媽媽根本就沒有回蒼翠圣庭，媽媽被‘失零法師’帶走了！”

路德有些無奈：“芙蕾……”

小女孩的眼眸直勾勾盯著路德，帶著哭腔詢問路德。

“你為什么不去救媽媽?”

路德沉默許久，吩咐一旁的侍女：“莉娜，把芙蕾雅帶走吧。”

芙蕾雅在侍女的懷里瘋狂掙扎，對著書桌前的路德大喊：

“莊園里的大家，學校里的大家，大家都很尊敬爺爺，也很尊敬哥哥，但為什么大家都不尊敬你？！因為你是懦夫！騙子！”

……

“有關小姐給你帶來的麻煩，我代她抱歉。早上時芙蕾雅小姐和莉娜就外出了，剛剛回來后，我也沒能來得及告訴她們有關你的事情。”

雖然拜倫只是一個平民，但老管家的語氣中沒有任何的做派，而是將拜倫當做平等的存在。

“沒事，只要誤會解除了就好，我的手下幫你們搬運，你們付錢，一場公正的交易而已。”

“還有一件事，老爺對你很感興趣，想……”

老管家正打算邀請拜倫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的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以及一兩聲低沉嘶啞的咳嗽聲。

當五十多年后再次見到路德的時候，拜倫差點認不出他來。

一身黑紅相間的正裝穿的整齊；但他現在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甚至可以說病弱，與那個在菲斯特莊園后院奔跑的小男孩有著天壤之別。

“我家這個院子里，可是好多年沒有來過死靈法師了。”

不死生物不怕冰寒，不懼毒素，不畏武器，但幾乎所有形式的不死生物，都怕火焰。

哈曼特·菲斯特伯爵就以一手精湛的劍術與其對火元素的親和而聞名，在戰爭時期焚于他利劍之下的不死生物和獸人巫祭不計其數。

直到哈曼特伯爵死后許多年，都沒有一個死靈法師敢踏進菲斯特家的莊園。

拜倫左手扶右胸，行了個帝國面對貴族時的通用禮節。

“伯爵大人家族榮耀聞名帝國，當然沒有什么死靈法師敢懷著惡意前來。”

看到路德蒼白的臉色，拜倫猜測路德應該曾受過什么傷，不然不至于才五六十歲就有如此蒼老的神態。

余光中，拜倫還瞥見剛才的那個半精靈少女芙蕾雅就跟在路德的身后，正齜牙咧嘴的瞪著自己，像是與自己有什么仇恨一樣。

路德不自主的咳嗽了兩聲，臉色更加蒼白了兩分。

“咳咳……剛才的事情我已經聽芙蕾雅說了，這并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因此而擔心。”

像菲斯特家這樣的新興貴族，很少會以勢壓人，部分成員甚至自己本身就是平民出身。

“多謝伯爵大人諒解。”

拜倫不慌不忙的回復，心中猜測路德應該并沒有認出自己。

這樣也正符合他的心意。

在他目前的實力還沒有恢復的當下，他不打算大肆聲張自己的身份，而是準備順其自然。

在數次沉眠與蘇醒的過程中，他不光交到了一些朋友，還惹了一些敵人，欠下了一堆債務。要是被曾經的對手和債主找上門，現在的自己還不夠打。

“可是，父親！他覬覦你的珍寶！”芙蕾雅眼神微動，指著房間里的木盒向路德告狀。

自從她記事起，這個木盒就一直擺在父親的書桌上。

她記得在自己小時候就對弓箭有著異常的喜愛，想要從盒子里把那把短弓取出來時，被他父親狠狠教訓了一番，還說這可不是玩具，這是他們家族的寶物。

疑惑的路德順著芙蕾雅的手指看向書桌上的木盒，當看到芙蕾雅指著的短弓時，啞然一笑，毫不在意芙蕾雅的說辭。

“芙蕾雅，去收拾你的東西吧，接你去精靈之森的馬車一會兒就到了。”

芙蕾雅恨恨的看了拜倫一眼，當見到對方投來的目光時，下意識的揉了一下鼻子。

她咬了咬牙，然后慌忙逃跑了。

待芙蕾雅遠離之后，路德又轉過頭來看向拜倫。

他露出放松的表情，眼睛微微瞇起來，隨意的問了拜倫一句：

“好久沒見過死靈法師了，你是信仰‘死之君主’的死靈法師嗎？”

拜倫聽到路德的提問后，輕輕的搖了搖頭：

“伯爵大人在說什么？確實有些死靈法師會尊崇‘永夜魔女’的偉力，但恕我不知，‘死之君主’是誰？”

路德直視著拜倫的眼睛。

他攝人的目光沒有從拜倫的眼睛中看到哪怕一絲的波瀾。

對視了一小會之后，路德才轉過頭去跟管家說：

“咳咳……工作結束的時候多給這個年輕人結一點工錢。”

“是。”

隨后，路德悠悠踱步離去，咳嗽聲跟隨著他消失在這條走廊的盡頭。

拜倫指揮著骷髏仆役完成了剩余的工作，接過老管家遞過來的錢袋，走向了新月城區。

半精靈少女的誤會以及路德的出現對于拜倫來說只是一個小插曲，在他渡過的漫長歲月中，頂多算是一個小小的音符段落。

路德離開時，走廊的陰影中，無人關注的角落，一個身影在黑暗中憑空出現，在路德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之后，又悄無聲息的消失。

路德伯爵回到臥室之后吐了一口暗沉的鮮血，有身邊侍從扶了一把才免于摔倒。

少女的房間中，身形嬌小的半精靈懷中摟著一個相框，蜷縮在床上輕聲啜泣。

拜倫走后，老管家在兩堆書箱的間隙中發現了一片樹葉。

樹葉上的葉脈紋路組成了一行帝國通用語的文字：“蒼翠圣庭的德魯伊精通草藥學之道。”

老管家思慮良久，還是將樹葉遞給了路德伯爵。

即使光明教會的一位樞機主教已經下了判斷，伯爵的傷勢除了不知去向的教宗之外無人能治療。

接過那片樹葉，路德想到芙蕾雅剛剛指向的那把短弓，感覺記憶中某些塵封的角落似乎出現了松動。

“那名青年說自己叫什么了嗎？”

“他沒說，老爺。”

路德盯著樹葉沉思了許久。

“老爺，該出發去圣城了，天黑之前我們要趕到翡翠城落腳。”

……

但拜倫不關心這些。

他不關心菲斯特一家從新月城搬家是要去哪；不關心路德為什么會知道“死之君主”這個名字；也不關心那個有點刁蠻的伯爵女兒會不會在未來吃些苦頭。

拜倫只關心自己究竟能拿到多少錢。

錢袋中整整齊齊碼著十五枚散發著銀色光澤的帝國銀幣，比管家事先約定的價格整整高了一倍。

這意味著他可以稍微換一身看得過去的行頭，再在一個比牛棚好上一兩個等級的旅店里住兩天，慢慢等待奧利弗治安官的傳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