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壓縮睡眠，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就能恢復精力，在我睡眠的時候你警惕，隨后我們輪換。”

在沒有類【庇護所】法術的當下，拜倫只能使用這種比較原始的方法保障自己的睡眠安全。

他引用著名精靈游俠賽德隆的箴言：

“永遠要保證隊伍中有一個人處于清醒狀態，即使在文明種族的聚集地也是如此?！?

那位被綁為奴隸的精靈游俠在地底經歷過大量生與死的險境，逃出生天后將血淚教訓寫成了數條箴言。

在主物質位面，一處被遮掩的隱秘山洞就可以提供住所；城里或奢華或簡陋的酒館也可供隊伍里的所有人無憂的休憩。

但是在幽暗地域不一樣。

這里有太多手段詭異的生物，它們隨時有可能爬出黑暗的洞穴，趁著你正處睡夢中時襲擊你。

還有眾多會掘地的生物，它們隨時可能從你的腳底下鉆出來，譬如鯊蜥獸。

在地表世界從未有人見過幼體的鯊蜥獸——有傳言稱這一族群就是在幽暗地域的深處繁衍，撫育后代。待它們有捕食能力后再前往食物充足的地表狩獵，往復循環。

至于灰矮人們?

拜倫仍對他們有所警惕，對方估計同樣如此。

他不信這些灰矮人時至今日還虔誠的信仰著女神的教義，包括那名叫坦加特的族長。

他們以前信仰光明女神，可能是因為法爾內塞傳播福音，為他們這些以前的奴隸帶來食物、自由和尊嚴；而他們與火巖城的奴隸主對立，多半是不想再像以前一樣成為奴隸。

在火巖城的奴隸主將他們視為敵人進行獵殺二十年，光明教會卻沒辦法提供他們想要的東西時，他們原本那虔誠的信仰還剩多少？

這終究是個問題。

如果艾莉兒的身份能在火巖城換到二十個蘑菇粉做成的面包，也許都有灰矮人會前去舉報。

雖然艾莉兒對兩人同處一室始終有些拘謹，但她還是勉強接受了拜倫的解釋。

這位光明教會的年輕圣武士必須承認，拜倫的見識遠在于她之上。

從黑巖礦坑開始她就已經認知到了這一點。

如果沒有拜倫發現異常，探險小隊當時就會被超大型土元素前后夾擊，除了她和安娜之外的其它冒險者會全部葬身。

在面對腦泥怪時，如果沒有拜倫和他的提前布置，她和安娜很大概率在腦泥怪的心靈異能手下吃癟。

如果沒有拜倫，她可能會死于土元素長老的石矛之下……即使最后僥幸殺了腦泥怪，從傳送法陣逃到幽暗地域，也會因為語言不通和經驗不足舉步維艱。

涉世未深的她，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家族莊園、教會神殿和騎士團訓練場這三個地方度過。來新月城還是她第一次跨越半個帝國的距離出遠門。

無意之間，拜倫成為了她信賴甚至依賴的對象。

恩妮卡將兩人帶到石屋較大的那間石室之中。

整個石室陳設十分簡陋，不過有一張在地上由巖石鑿成的雙人床、一張角落里的石桌、兩個石凳、四個角落里空無一物的儲物罐；桌角有一尊小小的光明女神像，雕刻的工藝非常精湛，其上一塵不染。

到落腳處后的艾莉兒將自己外層的板甲盡數褪下，露出板甲下由填充了羊毛的多層布料組成的柔軟而又精致的襯甲。

從厚重的全身甲到正式場合穿戴的絲綢禮甲，這些繁復盔甲的穿戴和保養是圣武士的入門課。

至少在她看來，在主人的家中佩戴武器穿戴板甲并不是什么禮貌的舉止。

隨著板甲的褪下出，現在拜倫眼前的，還有艾莉兒近乎完美的身材。

與大身體一圈的板甲不同，貼身而舒適的襯甲能將她胸臀部傲人的身體曲線完全勾勒出來。

所有的圣武士穿上板甲后都是一個身材，這讓拜倫之前未曾注意到艾莉兒的驕人之處。

拜倫不得不承認，純粹從自然美學角度來考量，艾莉兒的身材就像是一只完美的雌豹。

她將脛甲完全褪下后，纏著醫療繃帶的小腿再次裸露在空氣中。

其實在路上拜倫就已經觀察到艾莉兒的行走已經恢復如常，但拜倫還是嘗試找些話題，要不然兩人獨處一室難免會有些尷尬：

“傷勢怎么樣？如果還沒有完全恢復的話，我可以為你釋放【治療輕傷】?！?

“不用了，我能自己圣療。”

自從得知灰鐵部落的事情之后，艾莉兒的心情一直都有點低沉。

當進入房間，見到那個本不該在幽暗地域出現的光明女神像被精心維護的樣子，一種淡淡的失落就在她的心中揮之不去。

房間內寂靜無聲，石屋外傳來了一陣煙火氣息。

她的眼眸望著那個女神像：“拜倫，你覺得法爾內塞…教宗的傳教有讓這些灰矮人的生活變得更好嗎？”

拜倫仔細思考后回復道：“我不知道?！?

有關法爾內塞做的事情，拜倫沒有來過二十多年前的火巖城，沒見過灰矮人之前的生活狀態，也無法站在制高點上評價對錯。

“我沒有經歷過他們經歷過的一切，不能、也沒資格為他們妄下結論。

“灰鐵部落的灰矮人們都不愿意在火巖城當奴隸，他們即使選擇藏在這個角落生存，也不愿意回到火巖城，這也許說明了他們的某種選擇吧?！?

正當艾莉兒還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幼年灰矮人恩妮卡突然敲響屋子的門：“哥哥姐姐，晚飯做好啦！”

拜倫對她微笑：“謝謝恩妮卡。”隨后跟隨她走出房間。

神莓術雖然可以飽腹，但始終缺少一些味覺上的刺激。

艾莉兒沉默的跟在拜倫身后走到石屋的客廳。

沿著墻壁設有一張四方餐桌，三面擺有石凳，餐桌上正擺著今晚的菜肴。

兩份蘑菇濃湯，以及一份烤蘑菇混著少許地下漿果的拼盤。

蘑菇大多呈現出灰綠色，拜倫辨認出來這是幽暗地域常見的灰綠傘菌。

雖然賣相看上去并不好看，味道也只能說差強人意，但卻是幽暗地域罕見的無毒菌種。

在極度饑餓時，有些冒險者甚至會將某些致幻的紅色傘菌不計后果的填入肚子里；在這樣的情況下，無毒在幽暗地域便意味著上天賜予的珍饈。

在野外很少見到這種蘑菇的蹤影——因為大部分蘑菇一經發現就會被人采摘。

只有在文明種族濕度和土壤條件適宜的蘑菇農場中，才會出現這些菌類的痕跡。

拜倫覺得這種蘑菇適合與磨成粉的藍帽傘菌柄一起做成【幽暗地域蓮花餅】，配上優秀火苔醬的話也算是一種平民美食。

但艾莉兒似乎對這種顏色花哨的蘑菇有些抗拒，她叉起一朵蘑菇，卻遲遲沒有下嘴。

從小開始，她所食用的食物都是出于優秀的人類廚師之手。雖然不都是昂貴的食材，但菜單中肯定不包括這些來自幽暗地域的奇怪菌類。

“灰綠傘菌，根部有輕微的刺激性，如果不喜歡的話可以把根部的一小節去掉。”

拜倫用通用語為艾莉兒解釋完，又拿叉子將一只烤蘑菇蘸著火地衣辣醬送到嘴里，喝了一口蘑菇濃湯。

烤蘑菇的口味剛剛好，蘑菇濃湯的口味無功無過——雖然加上一點奶油會更好，但考慮到這里是幽暗地域，能做出這種程度的菜肴已經實屬不易。

“味道很好吃，恩妮卡?！卑輦悓野素Q起拇指。

恩妮卡聽到拜倫的贊揚有些開心：“真的嗎？”

不過她一直在看著艾莉兒的表情，擔心是不是自己做的飯不合圣武士大人的口味：

“姐姐是不喜歡吃這些嗎？如果姐姐想吃別的，我可以去找哈卡換一些狩獵來的地底蜥蜴肉。哈卡哥哥雖然看起來兇兇的，但是人其實很好的?！?

拜倫望向看著灰綠傘菌如臨大敵的圣武士，心想：‘你可是個免疫大部分毒素的圣武士，還怕兩柄小蘑菇？’

嘴上說的是：“她？剛剛從地表來到這里，還不太適應這里的食物，不用擔心。恩妮卡不吃飯嗎？”

恩妮卡盯著烤蘑菇咽了一口口水，低著眼睛，搖了搖頭：

“我，我現在還不餓?！?

可惜她的身體出賣了她。

似乎是聞到了食物的香氣，恩妮卡的肚子不配合的傳來一聲抗議的響聲。

她慌忙說：“剛剛跑出去了很長時間，一會還要去蘑菇農場完成今天的工作，我先出去了，哥哥姐姐好好休息……”

拜倫意識到，恩妮卡并非不愿意吃東西，恐怕是因為部落食物匱乏，她才不愿意吃東西。

“先等等。”拜倫打斷了她，從背包里拿出一顆神莓。

“你請我吃了這么一頓豐盛的晚餐，我請你吃一顆地上特有的漿果作為回禮?！?

恩妮卡點了點頭，拿著神莓開心的離開石屋。

見到恩妮卡走后，艾莉兒小聲問拜倫：“拜倫，你還有神莓嗎？”

她似乎不愿意面對這些奇怪的蘑菇。

“剛才送給恩妮卡的是背包里的最后一顆?！?

聽到拜倫的回答，艾莉兒雙手緊握，蘑菇在她紅潤的嘴唇前徘徊了許久之后，她才鼓足勇氣，皺著眉吃下一口灰綠傘菌。

拜倫看著圣武士內心掙扎時的表情，有點好奇如果迫使這個家庭環境優渥的圣武士去喝卓爾精靈的苦蘑菇茶，或者吃地底侏儒的那些使用昆蟲制作的美食，到時候會是什么樣的場景。

正當艾莉兒發現這種食物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難堪，但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吃下去時。

一柄叉子已經叉著一枚深色的地底漿果送到她的嘴邊。

艾莉兒見到叉子的主人是拜倫，下意識將漿果吃進嘴里。

感受到甘甜的果汁和奇特的暖流，她才意識到拜倫剛才說的是“背包里”沒有神莓。

這不意味著他的手上沒有神莓，也不意味著他沒辦法制造神莓。

她回憶了味道微妙的蘑菇濃湯，又瞥了一眼拜倫，眼神中似乎在責怪“為什么不早點給我。”

“有了這些地底漿果，估計夠我們吃一段時間。”

拜倫將盤子中的漿果收集起來，準備等明天法力完全恢復之后再施法轉化。

【神莓術】并不能憑空變出神莓，而是需要漿果類的果實作為施法材料，灰矮人部落里有這些地底漿果完全是個意外之喜。

三十個漿果都不夠灰矮人的一餐，但只要保存妥當，就能通過【神莓術】轉化成拜倫和艾莉兒五天的飲食。

“食物準備好后，我們要去哪尋找返回地表的道路？”

艾莉兒明白拜倫的顧慮，他并不愿意唐突在幽暗地域與實力強大的火巖城開戰，這可能會導致他們短時間內無法回到地表。

既然如此，她也不會逼迫他按照自己的愿望拯救灰鐵部落。

拜倫思考了一下：“去火巖城吧。”

“與灰鐵部落不同，火巖城最少是個有上千人的城市，也許在那能找到精通咒法的法師也說不定?！?

當然，這樣的概率很小，畢竟那些灰矮人們都是奧術絕緣體，奧術抗性高，奧術契合度差。

在灰矮人里邊找法師，不如在精靈之森找野蠻人。

拜倫去火巖城，更多的是碰碰運氣，以及一些其它的原因。

拜倫像是想到了恩妮卡澄澈的，未含任何雜質的單純目光：

“如果能打聽到火巖城那邊奴隸主的情況，也許還能量力而行的幫一下灰鐵部落?！?

整個部落里如果還有一個光明女神信徒認為他們是來拯救部落的，應該就是這個小灰矮人了。

“在這之前，我們先在灰鐵部落待一段時間?！?

“剛才族長說這附近有火巖城的人在巡邏，我們這幾天出去有可能會驚動他們。”

火巖城的人一直在尋找灰鐵部落的去向，灰鐵部落也是數次搬遷才找到如今的部落位置。

他們并不想暴露部落的所在。

在幽暗地域，地質穩定、不易被發現、而又適宜蘑菇生長的洞穴并不好找。

……

幽暗地域沒有白天和夜晚之分，但這不意味著這里的居民都無需睡眠。

各個族群都有自己方法保持生物節律，灰矮人通過熒光蘑菇或者發光礦脈周期性的亮度變化計量時間，地底侏儒通過齒輪的轉動和制造的鐘表計量時間。

據說在某個富庶的卓爾精靈城市中，還會用一種叫做“納邦德爾”的巨大魔法發光石柱為整個城市數以萬計的居民提供照明。一天的開始時，巨大的光帶會在石柱的底部出現，而在一天的終結時升到最頂部。

拜倫擁有【壓縮睡眠】，睡眠時間較短，于是毫不客氣的搶占了床鋪。

他丟下一句“等我醒了換你睡”，便先躺在床上閉上雙眼。

留下艾莉兒坐在桌前，看著桌子上的光明女神像默默祈禱。

今天的事情對這位虔誠的圣武士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有一群信徒在女神的視線之外經歷二十年的苦難，殘暴的奴隸主在追殺他們，而自己沒辦法拯救他們，沒辦法解放他們，甚至沒辦法觸及他們。

洞窟頂的發光苔蘚在地底輻射下逐漸黯淡，除了兩名守在通道的灰矮人之外，其它的灰矮人都進入了安眠，就連“外出工作”的恩妮卡都返回了石屋。

艾莉兒聲音輕柔，似乎介于虛幻與現實之間：“拜倫？你睡著了嗎？”

剛躺在床上的拜倫并未入眠，他聽到艾莉兒呼喚睜開雙眼：“還沒有?！?

“我想學地底通用語……你能教我嗎？”

拜倫在艾莉兒這位圣武士的嘴中第一次聽到類似于懇求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