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白的燈光從頭上打了下來。
病床上的艾赫,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電燈很明亮。
“這里是…哪里?”
艾赫慢慢坐了起來,卻在床頭鏡子里看見了身上的病服。
我現(xiàn)在…在病房?
些許困惑縈繞了上艾赫。
自己剛才不還在廣場上跟黑燈會對抗嗎?
病房外面,傳來了醫(yī)療推車的滾動聲。
門在敲了兩下后拉開了,只見一位身著病服的醫(yī)生走了進(jìn)來,他以和藹的目光看著艾赫,用普通話開口道:
“情況好些了嗎?你還有做那個關(guān)于黑暗世界的噩夢?”
艾赫想了起來,那是自己的主治醫(yī)師。
嗯…普通話?不是杜維齊語?
主治醫(yī)師搬來一張椅子,在艾赫面前坐下,
“你的狀態(tài)好像不錯,能記起一些東西嗎?我這里拍的片顯示你恢復(fù)得不錯,腦白質(zhì)病變得到了緩解。你的記憶好像更清晰了?!?
隨著醫(yī)生的話語,艾赫摸了摸腦袋,越來越多的記憶涌出了腦海。
他叫艾赫,因為精神病而被送到圣伊麗莎白精神病院治療,最后被確診腦白質(zhì)病變引起精神分裂癥。
艾赫抬起手,摸了摸耳朵。
不是魚鰓,而是正常無比的肉耳。
噢,原來我真是個精神病。
艾赫有些恍然大悟,這樣想到。
“不對,我不是精神病…我是…”
艾赫的嗓音略有些急促。
“噢,你想說你是救世主?”
話還沒說完,主治醫(yī)師就打斷道。
艾赫愣了下,有點弄不清楚他為什么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對,你在那個世界有一個妹妹,叫海德薇,但她其實是個監(jiān)控者,一直都監(jiān)控著你?!?
“不僅如此,有一群人監(jiān)控了你整整六年時間,并且這個過程中不斷清除你的記憶。”
“而后面你加入了他們,和他們合作,并伺機(jī)離開這里,對嗎?現(xiàn)在故事的劇情是不是進(jìn)展到了在盧瑟廣場對抗黑燈會?”
主治醫(yī)師侃侃而談地說道。
艾赫有些目瞪口呆,半響后緩緩點頭。
“這就是了,這些都是你告訴我們的。所以我們對此了如指掌?!?
主治醫(yī)師輕松地說道。
聽著主治醫(yī)師的話,艾赫下意識地沉默了,越來越多原本的記憶在腦海里涌了出來,原來,自己這一段時間的精神病格外厲害,腦白質(zhì)病變嚴(yán)重,長時間陷入到幻覺里,分不清現(xiàn)實和幻覺。
簡而言之,自己真的是個精神病。
主治醫(yī)師憐憫地看著艾赫,繼續(xù)開口道:
“聽著,孩子,我得再一次告訴你,這都是幻覺,你患有精神分裂癥,但只要配合治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的記憶已經(jīng)更加清晰了。在這之前,你還誤以為你有神跡。我向神發(fā)誓我的話都是真的。唉,愿神保佑你。”
聽到這里時,艾赫猛然抬起頭。
他直直地盯著醫(yī)師。
主治醫(yī)師困惑道:
“怎么了?孩子?!?
艾赫緩緩問道:
“你為什么要用翻譯腔說話?”
主治醫(yī)師愣了下道:
“什么是翻譯腔?”
“你說話的語法,跟我回憶里的語法并不相同。你用普通話說話你為什么是翻譯腔?”
艾赫繼續(xù)追問道,
“而且,你說我沒有神跡。”
主治醫(yī)師流露出更加困惑不解的表情。
“如果我沒有神跡,那證明你們才是假的?!?
艾赫一字一句地說道。
隨著話語的落下,主治醫(yī)師困惑的臉龐漸漸扭曲起來。
頭頂上的電燈,逐漸露出了真實面貌,那是一盞壞掉的瓦斯燈。
艾赫看見了主治醫(yī)師的真容。
那是一個黑色頭發(fā),耳蝸里爬滿白色蟲子的男人。
囈語先生!
艾赫閃電般抬起手里的手槍銀火。
扣動扳機(jī),卻發(fā)現(xiàn)無論怎么扣動扳機(jī),子彈都根本沒法出膛。
“你竟然沒有陷進(jìn)去…”
囈語先生緩緩地說道,臉上露著瘆人的笑容。
艾赫感覺到手腕一陣冰涼,猛地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沾著鮮血的白手。
瞬間就意識到,那是一件禁物。
這個時候,一只死掉的蟲子,從艾赫的耳蝸里調(diào)了出來。
馬上想到,里昂曾說過,三階的送葬者則可以將亡靈之蟲種在活體內(nèi)…
也就是說,剛才的幻覺,應(yīng)該是這條蟲子帶來的。
艾赫直直地看著囈語先生。
他站立在自己面前,卻沒對自己下殺手。
而自己也無法扣動扳機(jī)…
而這棟建筑里,也只剩下自己和他兩個人……
難道說,禁物的效果,是營造一個一對一的、雙方都無法對彼此下殺手的空間?
利用可見的線索,艾赫逐漸拼湊出答案。
只是,無法下殺手,難道大家就和平共處嗎?
這時,忽然有聲音傳來,一張裁判模樣的人臉,浮現(xiàn)在墻壁上。
“現(xiàn)在,請死者巴比奇先生提出你的宜居要求?!?
囈語先生緩緩開口道:
“我是一具尸體,而長時間接觸氧氣會帶來腐爛,現(xiàn)在請抽走這里的氧氣?!?
“死者巴比奇先生,您的要求將得到滿足?!?
死者的宜居要求…
難道這里,是一處巨大的棺材?!一個跟棺材有關(guān)的禁物!
而在這個禁物里面,人們可以提出各自的要求。
艾赫意識到什么。
而在這時,空氣里的氧氣逐漸稀薄了起來。
囈語先生臉龐蒼白得像是死人,艾赫想起,送葬者道途三階的名字——陪葬人。
三階的送葬者,可以通過秘文,讓自己喪尸化,在十五天內(nèi)不呼吸、不進(jìn)食、不排泄,隔絕一切的生理要求,這也是“陪葬人”名字的由來。
氧氣在漸漸流失,被不停地被抽取,艾赫的呼吸急促,肌膚開始因為失去氧氣而漲紅。
“我也要提出要求?!?
艾赫嘗試開口道。
“抱歉,死者艾赫先生,由于死者巴比奇先生是棺材的主人,他提出兩個要求后,你才能提出一個要求?!?
裁判模樣的人臉哭泣著說道。
氧氣不斷在流失,艾赫感覺到呼吸更加困難。
囈語先生露出更加瘆人的笑容。
眼前這個人,他已經(jīng)慌亂了,只要除掉他,就都沒威脅了,自己也能成功回收圣物。
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因為承受不住缺氧而精神崩潰了。
最關(guān)鍵是,在這里并不存在死亡,在精神崩潰前,他只能不斷承受缺氧的痛苦。
怎么辦?
要無法呼吸了…
閉上眼睛,囈語先生仿佛聽到了褻瀆者的恐慌。
等他再度睜開眼睛時,
卻見那人直直盯著他看。
囈語先生困惑了片刻。
只見艾赫從腰帶里取出一支異質(zhì)脊髓液,而后頃刻間,扎到手腕上。
“非嗚那。”
一陣血液沸騰觸感涌起,艾赫在心中,吟誦了兩次臨時召喚。
腦海里構(gòu)想著召喚物的形態(tài)。
靈性噴薄而出,門扉漸漸由內(nèi)往外推開,遠(yuǎn)比一般紅燭惡魔更龐大的紅燭惡魔爬了出來,頂著茂盛的火光。
在紅燭惡魔之后的,是一頭小小史萊姆模樣的變形怪。
囈語先生迷惑不解地看著這一幕。
兩個召喚物毫無攻擊性,而在避世棺內(nèi),也并不允許對彼此造成直接傷害。
他想做什么?
變形怪貼到艾赫的手上,肺部已經(jīng)緊貼胸腔的艾赫,竟開始緩緩改變形態(tài)。
他的肌膚,緩緩從原來的肉色,逐漸發(fā)白,在那白色之中泛起了黃暈,以及微微的青色。
艾赫感覺到雙腳立定著,慢慢長出了根莖,抓在了建筑的內(nèi),手臂有一點癢,像是有螞蟻在爬,而且越來越癢,下意識地想要抓撓一下,卻已經(jīng)看見原本的手臂變成了翠綠的生葉,整個身軀呈現(xiàn)出球狀,只剩頭顱還維持原樣,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顆巨大卷心菜!
他低下頭,就能看見白里泛青葉肉,層層疊疊的生葉輕輕揮舞,除了頭部以外的其他地方,都變成了卷心菜,原來的細(xì)胞也多出了層細(xì)胞壁。
這副模樣,真是滑稽又荒誕。
艾赫心里默默吐槽。
自己老拿卷心菜做比喻,這下好了,救世主真的變成卷心菜了。
危險緊張的氛圍,在艾赫的自我吐槽中,從他的身邊遠(yuǎn)去。
紅燭惡魔賣力地發(fā)著光,艾赫將身上的生葉伸展,盡可能地增加光照面積,最終,他如愿以償?shù)亻_始了光合作用,詭異十足的卷心菜身軀,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吸入二氧化碳,制造巨量的氧氣。
囈語先生慢慢瞪大了眼睛,愕然地看著這一幕。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神秘學(xué)家。
奇葩…
這人的腦回路不似正常人!
但正常人也不會自稱救世主…
艾赫仿佛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
“怎么,沒看過卡夫卡的《變形記》嗎?”
艾赫諷笑地問道,
“你確實不會看過。”
禁物開始抽走氧氣的時候,自己忽然想起了《變形記》。
一覺醒來,格里高爾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巨大的甲蟲。
而自己,則變成了一顆巨大的卷心菜。
浮在墻壁上的哭泣人臉,此時開口道:
“現(xiàn)在,請死者艾赫先生提出你的宜居要求?!?
艾赫陷入思索之中。
囈語先生第二個要求是抽取氧氣,那么其第一個要求,就必然是之前的幻覺。
比起囈語先生能提出兩個要求,自己每次只能提出一個要求。
必須攥取足夠的優(yōu)勢,營造一個適合自己發(fā)揮的環(huán)境。
艾赫低頭想了想,緩緩提出要求道:
“我是一個受過傷的可憐人,希望死后不再受到傷害,因此我需要一個彼此抱有善意的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