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鐵說的“屋里”，其實是一座用紅松木簡單搭的小木屋，專供獵人休息。

對獵人說，一次出獵少說得三五天，野外危機四伏，這時就需要這么個地方休息，或躲避野獸襲擊。

他的小木屋坐落在臥牛坡腳，臥牛坡跟射獸山毗鄰，但要從一邊到另一邊卻能讓人走斷腿，而且現又是大雪封山，別說路有多難走。

現在，牛有鐵已拿定主意，先想辦法把獵物弄回屋再說。

眼前，這頭大野豬已足年，牛有鐵目測它大概在兩百市斤左右，要想扛起走，還有點難度，主要是腳下雪路不好走。

但雪路也有雪路的好處。

牛有鐵想到了“旱牛”。

“旱牛”是秦嶺這帶獵人的土叫法，它是一種沒有輪子的拖車，用來托運獵物的，尤其在雪上，就如同船行在水中，非常省力，只要一個人就能拖幾百市斤的獵物走。

一般比較講究的獵人，會用韌性較強的柞木、椴木、樺木、或榆木搭配來制作，既實用又美觀還結實。

但大多獵人都會從簡，隨便弄幾根木料，鑿好鉚套上，只要拉不散架就可以。

但眼下，牛有鐵只能選擇做簡單的旱牛，只要實用就夠。

瞅準兩棵合適的云杉，牛有鐵便提刀走上去，麻利地砍倒，然后簡單修枝，就做成他想要的托底木。

這托底木還不能直接用。

得弄個什么東西把它們連一起。

牛有鐵又想到樺樹皮，他知道樺樹皮油性大，因此韌性好，不易被折斷，而且即便在這寒九天也不會被凍壞，用來連接托底木相當完美。

他接著又走向一棵大樺樹，估摸好尺寸，然后三下五除二將樹皮剝下。

因為刀口鋒利，過程中動作嫻熟，剝下的樹皮非常完整，展在地上有一張炕席大。

材料準備妥，緊接著牛有鐵就埋頭組裝，時間緊迫，他一刻不敢松懈。

就在剛剛，他又聽到野狼的嗷嚎，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在這深山就他和黑球倆，不害怕是假。

樺樹皮已被牛有鐵從兩頭按比例分別折彎，踩在腳下，為定型來著。

在這間歇，牛有鐵又把多余樺樹皮撕成條，然后他用這些細條搓成手指粗的麻繩。

等麻繩搓好，樹皮的型也就定好，然后牛有鐵又忙往椽子上套。

這一步關鍵，但也不難，只要將樺樹皮結結實實裹在云杉木上就可以。

一番操作，旱牛終于做好，牛有鐵又暴一身汗，線衣和線褲黏身上讓他很不舒服。

好在旱牛做好，他松了口氣。

這旱牛就像一葉扁舟，它雖然粗糙卻十分結實，牛有鐵很滿意，別說用它拖兩百市斤野豬，就是四百市斤都沒問題。

緊接著牛有鐵迫不及待將野豬拉擺上去，發現它大小剛剛好。

沒想到臨時抱佛腳也能抱這么好，牛有鐵心想。

他接著把樺皮繩一挽一掏繞成豬蹄結，將四條豬腿綁底木上，覺得還不結實，又分別從上腹和下腹兩處各綁一道，直到整個豬身像被焊在旱牛上他才滿意。

一番操作，他忽地起身，有些猛，眼前一陣眩暈，當他再看天時，天一下黑一大截。

“真是奇怪，天說黑就黑了。”

稍稍調整，牛有鐵便拉托繩一鼓作氣往山下跑。

坡陡雪滑，他基本不需要太用力旱牛就能迅速前行。

林子里此時暗晃晃黑乎乎的，偶有幾只叫不上名字的野鳥突兀地啼鳴一兩聲，令這荒山中分外幽森。

往坡下沒多遠，牛有鐵忽地腳下踩空一般心猛收緊，他聽到一聲幽幽的低吟，就在他近處哪里，這出乎他的意料。

他連忙取槍，回頭朝山脊凝望，此時他發現幾雙幽綠發光的眼睛正在暗中直戳戳盯他。

“這些狗日的快得很啊！”牛有鐵心中呢喃。

前一刻它們還在山背面，這一刻已站在了山脊。

對望間，牛有鐵忽地想到自己槍膛空空，沒錯，剛剛他連最后一根鋼條也打完。

“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大腦中閃過這么句話。

旋即，他火速將槍換成開山刀，同時他意識到這玩意可能就是自己唯一救命的武器。

黑球此時興奮，它咬叫著已經朝山脊方向撲上去，在獵狼方面，它經驗豐富，且從不畏懼。

“喟，回來。”牛有鐵沖黑球大嚷。

他擔心它上狼群的當，時機不對莽沖只會吃虧。

黑球聽話，它立刻退回，咕嚕著嗓子，有些沮喪，氣勢也一下削弱大半。

牛有鐵以守為攻，謹慎戒備著，他知道狼雖勇猛，卻從不打無把握仗，它們肯定是在尋找機會，他絕不能讓它們得逞。

片刻后，牛有鐵發現那些綠幽幽眼睛依舊死死盯自己，他于是判定它們可能是哨狼。

哨狼，顧名思義是放哨狼，它們經驗豐富，專門搜集情報為狼群開辟新獵場。

但哨狼一般都是上年紀的老狼，戰斗力遠不及年輕狼，因此他不需擔心它們會背地突襲自己。

稍稍休整，牛有鐵拉著旱牛繼續往山下跑。

眼下，距離山下埡口已不遠，等上臥牛坡他就是居高臨下，即便有狼追上來，他也能輕松應對。

他腳健如飛，身后無數枯枝朽木被旱牛撞斷，發出劇烈的嚓嚓聲。

緩坡地段他拉旱牛跑，到了陡坡地段，旱牛就拉他跑。

在這過程，黑球沒少受罪，它多次因為跟不上牛有鐵，連連撲空栽倒，一直到最后直接滾成雪球往下沖。

就這樣，跌跌撞撞，滾滾爬爬，終于他們離開射獸山到達與臥牛山毗鄰的大埡口。

一路還算順利，因為狼群并沒有向他們發起總攻，甚至連一般偷襲都算不上，純粹虛驚一場。

雪依然沒停下，有些地方此時已覆蓋地面超過三十厘米厚，非常難走。

牛有鐵將旱牛另頭牽繩套黑球脖子上，然后自己拉起另頭走，關鍵時刻黑球也能出份力，且它抵得過一成人力氣。

半刻鐘后，山上開始刮大風，氣溫隨之驟降，牛有鐵呼出白霧在他眉毛和發梢上結成冰霜。

黑球鼻噴白煙，已累得喉嚨發出馬兒的嘶鳴。

到一淺坳，牛有鐵停住喘息，黑球則趴在雪上，呼哧呼哧，也得到喘息。

牛有鐵回頭掃視野狼動向，他發現一開始有五六只，中途逐漸增加到十幾只，二十幾只，或許還更多，但到現在卻一下又少將近大半。

他現在只看到七八只，它們也在往臥牛山走，不疾不徐，像一群趕路人。

他停下歇緩，它們也停下，或蹲或站或窩伏，懶洋洋，始終與他保持約百米距離，這是安全距離。

常言道狼行千里吃肉，他不信它們會注意不到自己這一大活人，這不正常。

現在，他們已距臥牛山脊不到兩百米。

實際臥牛山海拔還不到射獸山一半，外加緩坡多，因此剩余距離對他們說已不是問題。

只要他們歇足，一鼓作氣就能爬到山脊，然后再順緩坡往下滑，就能很快到達山腳木屋。

“黑球，起來走。”

牛有鐵摸摸黑球腦袋催道，他已經蓄夠力。

黑球搖搖尾巴站起，抖抖身上雪，抬頭間它看到什么，頓時反應劇烈。

此時，山脊正齊辣辣蹲著五六只大灰狼，一雙雙幽幽綠眼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醒目。

牛有鐵吃一驚，他非常謹慎，先背靠大樺樹將站穩腳跟，然后他借此機會快速掃視四周。

很快，他發現除山腰，在他左右兩側斜坡、以及山脊都隱伏著狼，它們已經對他形成四邊形包圍圈，那一雙雙獸眼中閃爍著幽幽綠光，十分駭人。

牛有鐵快速將托繩綁樺樹上，然后他雙手握刀，冷冷瞪向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