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寧聽出了朱厚熜的言外之意，什么叫他熟悉內侍省？分明是在敲打他，你黨同伐異，是朕暗地里允許你去做的，但也不要太過火了，見好就收。

不讓他繼續監視靜思觀，則是不會因為云雷道人的事情重罰他。

當差不利，云雷道人沖撞了圣上，犯下彌天大錯，眼下只抽幾個耳光，敲打敲打就算過去了，這哪兒罰他，分明就是賞他才對。

“過來，和李和站在一起。”

“誒！”

范寧欣喜一笑，急忙起身，站在李和身邊。

他見那六個小太監跪在地上，皇上也沒有讓他們平身的意思，稍稍一想，他就知道事情不會簡單，瞥一眼李和，心中頓時竊喜，這六個小東西可都是李和的人，這次主子說是在罰他，恐怕多半是要拿李和治罪！

想不到你小子也有今天！

范寧心里一樂，準備好了看戲。

宣明殿熏香飄然，寂靜無聲。

朱厚熜倚在榻上，眼皮都不抬一下，道，“說吧，是誰給云雷道人通的風報的信？”

六個當值的小太監，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半個時辰前，云雷道人在宣明殿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通皇上，雖然這位表現的風輕云淡，但他們心里清楚，當下皇上可正在氣頭上，一旦沒人承認，把他們六個拉出去全部殺了都有可能！

上個月，皇上才剛剛命他們去司禮監當差，從宣明殿的當值太監一躍晉升到司禮監隨堂太監，宛如一步登天！

權力之大，僅在秉筆太監之下。

但地位是皇上給他們的，若是不想給了，隨時都能收回去。

李和本想跪下一起領罪受罰，但主子要范寧站在他的身邊，顯然是不想在下面看見他，也不想聽他狡辯。

主子心思深沉，難以揣度，他的一舉一動都得深思熟慮，不能犯錯。

宣明殿的氣氛在寂靜中變得格外壓抑，令人喘不過氣，伏在地上的六個小太監始終無人站出來承認，但有一人，身子抖得格外厲害，腦門上汗如雨下。

見有人不打自招，李和這才敢開口說話，“該死的東西，主子問話，還不如實招來？！”

“皇上！奴婢罪該萬死！奴婢罪該萬死！”

小太監急忙往前爬了兩步，磕頭的聲音咣咣作響，額頭鮮血直流，驚恐萬分之下，口不擇言，辯解道，“年前的時候，云雷道人賞了奴婢兩塊靈石，奴婢一時鬼迷了心竅，不知怎么的就走到靜思觀...”

范寧抓住機會，搶先一步踹到小太監，一個巴掌扇上去，破口大罵。

“好啊！你是嫌宮里發給你的俸銀不夠用，還敢私藏靈石？！李和不管教你，我就替他管教！我讓你告密，讓你高密！”

“哎呦...哎呦...”

巴掌扇的啪啪響，李和氣的耳根通紅，但此事他失察在先，當著主子的面，范寧騎在他頭上窩是屎拉尿，他也得忍著。

這左一個巴掌右一個巴掌，哪兒是在打下面的人，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臉！

心里默默把今天的事記住，日后有機會，一定要在范寧身上找回來！

朱厚熜余光瞥一眼垂首不言的李和，若不是這小太監無意間幫他躲過一劫，此事必要重重的罰他！轉而說道，“松開他，朕有話要問。”

范寧松開小太監的衣脖，起身踢他一腳，怒道，“主子問你，你若是敢說半句假話，我饒不了你！”

朱厚熜打量一眼鼻青臉腫的小太監，鼻子出氣，驟然一笑，笑的宣明殿里的太監，心里一陣發慌。

“瞧你那點出息，兩塊靈石就把你收買咯，要是再多給你一些，你是不是還想跪在地上叫他主子啊？”

小太監誠惶誠恐，急忙磕頭。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朱厚熜眉頭一皺，不耐煩道，“別磕了！裝模作樣，若是你心里真有我這個主子，就不會在這里挨罰。”

李和與范寧兩人在朱厚熜身邊當差一個多月，已經逐漸熟悉了他們這個新主子的治下手段。

倘若真要問責，這六個太監恐怕審都懶的審，全部拉出去砍了，如今說出這番話，兩人心里一陣的嘀咕，想不明白。

殿里沉默一陣。

“云雷道人給你的靈石呢？”

小太監心里猛地一個激靈，原來主子是在打靈石的主意，他急忙從懷里掏出來一個布兜，本想跪過去呈給皇上，但范寧眼疾手快，一把奪過，然后呈到朱厚熜跟前。

朱厚熜看都不看一眼布兜，面無表情，凝視一眼范寧，嚇得他放下布兜，退到一旁。

李和看的出來，主子一心想要玄修，繞這么大的彎，就是想要那兩塊靈石，但他沉得住氣，不像范寧，顯得他多聰明一樣，搶過靈石邀功，結果呢？

聰明反被聰明誤，就算猜出了主子心里的想法，他們這些當差的也要裝作不知道，不清楚，一切都是皇上圣明。

范寧也知道他犯了小聰明的毛病，閉嘴立在李和身邊，大氣不敢喘一聲。

當面戳破主子的心思，可比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要命，他現在是汗流浹背，身子發冷，生怕引來大禍。

朱厚熜眼睛一閉，索性盤腿打座，沉聲道，“犯事的太監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朕要靜養身子。”

眾人如蒙大赦，匆匆退出殿外，甚至不敢在距離宣明殿太近，以免聽到里面的對話，引來殺身之禍。

單獨留下楊成，必定是有話要和他一個人說，這種時候站在殿門口當差，那是腦袋癢了想搬家。

小太監跪在地上，惶恐不安，朱厚熜就靜坐在榻上，遲遲不說話，就讓他跪在殿里。

時間飛逝，眨眼之間已經是日落西山。

跪在地上的太監身子抖個不停，兩腿酸軟發麻，已經是支撐不住，但他不敢挪動，緊咬牙關跪在原地。

“朕問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監急忙俯首答話，“回皇上的話，奴婢名叫楊成。”

朱厚熜閉眼調息，根本不睜眼看他。

“你可知錯在何處？”

“奴婢鬼迷心竅，不該收云雷道人的靈石，也不該通風報信，惹得皇上動怒。”

楊成生的高大，跪在地上甚是難受，他原以為皇上單獨問他是要降罰，或者有事要跟他交代，但等了許久，也沒有等來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