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皆是一愣。

“什么？”

“戰事已畢？”

“將軍莫非與我等說笑？”

張將軍滿臉不耐煩，朝身后城墻一指：

“自己瞧去！”

眾人蜂擁而上，朝關下望去，一個個瞪圓雙眼，如遭雷擊。

關前數里，血流漂杵，尸積如山，壓根分不清是人尸，還是馬尸。

旌旗、斷刃、殘尸、鮮血......殷紅一片，宛如人間煉獄。

“這......”

中原群雄之中亦不乏見多識廣之輩，哪個手上不曾沾過幾條人命？

卻從未有人見過這般慘烈的場面，不禁冷汗直流。

震撼間，不少人開始暢想昨夜的血戰：

吶喊聲中，數千守軍在將軍的帶領下，出城迎擊，與遼軍戰作一團。

大宋將士個個悍不畏死，奮勇爭先，以一當百，殺得遼軍丟盔棄甲，狼狽而逃......

很快，腦補完畢。

玄渡躬身合十：

“阿彌陀佛！全仗諸位奮勇殺敵，才令我大宋子民免遭涂炭之苦，諸位力阻浩劫，功德無量！”

“玄渡大師說的不錯！各位舍命力戰，保全我大宋江山，真英雄也！”

“我等必將此戰大加傳頌，讓天下百姓都知曉各位的英雄事跡......”

群雄七嘴八舌，直將這些守軍捧成了下凡的天神。

張將軍抱著膀子，臉上笑得像朵花兒。

只是城頭的兵卒就不大一樣了。

他們個個面紅耳赤，滿臉尷尬之色。

遼兵退了，這當然是好事。

將軍得了大功，他們也會各得賞賜。

只是昨晚他們壓根沒有出手的機會，此戰之勝，與他們半點關系皆無。

此時被人捧成了這樣，心中不由羞愧難當。

一名士兵小聲道：

“遼人......遼人不是我們殺退的。”

“這位軍爺，您說什么？”

“他說的是：遼人不是他們殺退的！”

蕭峰仰頭灌下一口烈酒，嘆道：

“我早該想到，早該想到啊！”

段譽用力拍在城頭的磚石上：

“妹夫，真英雄！”

他此次北上雁門，一來是擔心大哥的安危，二來嘛......

也抱了與大哥差不多的想法。

畢竟若是遼軍吞了大宋，下一步就是他們大理了。

一旁眾人聽了二人的話，面面相覷，皆不明所以。

片刻后，玄渡率先醒悟：

“蕭施主，你是說，這十數萬遼軍，皆是被慕容施主......”

蕭峰微一頷首：

“放眼天下，除了慕容賢弟，還有誰能做到這般匪夷所思之事？”

一月前，丐幫探子傳回情報，得知遼軍南來，四長老廣發“青竹令”，邀中原群雄齊聚雁門關，以抗遼軍。

正在姑蘇作客的蕭、段二人得知消息后，各自找了個借口，北上而來。

其時參合莊中正在大擺筵席，慶賀莊主慕容復喜得千金。

蕭峰知道慕容復的本事遠超自己，但他也知道賢弟這兩年已漸漸淡出江湖，縱情于山水之間，怎忍心讓其再度卷入紛爭之中，以身犯險？

卻不料在他刻意隱瞞之下，人家還是來了。

此時望著關下的遍地殘尸，蕭峰腦中閃出一幅畫面：

一道白衣身影御風而來，手揮五丈劍芒，殺入遼軍之中，當著披靡......

玄渡低頭望著那些縱橫交錯的溝壑，終于想起了當日少室山上，那白衣公子的驚天一掌。

“善哉，善哉！慕容施主以一己之力平定干戈，只可惜......施主他獨自背上了這一身殺業......哎！”

段譽搖頭道：

“大師，我妹夫他殺生為護生，斷不會背上什么因果業報！”

這時，在眾人催問之下，有幾名士卒講述起了昨夜的見聞。

一旁的張將軍雖滿臉不忿，卻也心知肚明：這事終究瞞不過天下人。

“昨晚日落時分，遼軍扎營已畢，那真叫一個......對了，旌旗遍野啊！”

“咱們關內守軍三千，怎抵得住人家十幾萬大軍？不過身為邊軍，外敵來襲，我等也唯有舍命力戰罷了！”

“正當大伙絕望之際，只聽天上傳下一聲叫喊，一位白衣......白衣神仙爺爺從天而降！”

“你們笑什么？大伙還別不信！那位就是神仙！咱們兄弟親眼所見！”

“不錯，他老人家的模樣嘛，咱們沒看清，但想來必定是仙風道骨，氣派非凡！”

“遼狗幾輪箭雨攢射，奈何咱們神仙爺爺有金剛不壞之身，毫發未損。”

“他手中的兵刃，乃是一條光芒萬丈的白龍！舞動之間，遼狗沾邊即死。”

“不僅如此，他老人家就那么一揮手，身前數十丈之內，立時人仰馬翻，化作肉泥。”

“那真叫一個呃......閑庭信步，如入無人之境！”

“也就半個時辰，神仙爺爺便將遼狗殺得心驚膽寒，隨后他老人家大笑了幾聲，飛向了敵陣后方。”

“又過了不久，遼兵便撤軍了。”

“想來那遼狗的皇帝必定已死在了咱們神仙爺爺手里。”

“往后啊，咱們這雁門關也無需戍守了，只需請高手匠人制成神仙爺爺的塑像，立于關前，遼狗見了，必定落荒而逃......”

段譽聽得熱血澎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蕭峰亦是贊嘆不已，并未將這些兵卒一口一個“遼狗”之事放在心上。

“賢弟身在江湖，心系天下，有他在，天下之事又何須我擔憂？”

一旁的中原群雄更是唏噓不已。

“慕容公子深入險境，令千萬黎民免遭戰禍之苦，實乃當世豪杰！”

“當初在天寧寺內，公子于一品堂手中救下我丐幫兄弟，我等卻仍疑心于他，如今想來，哎！”

“阿彌陀佛！老衲又何嘗不是如此？慕容施主大婚之日，老衲還曾......”

一旁的兵卒交頭接耳：

“看來那神仙是叫作‘慕容公子’，與這些江湖客認識。”

“你傻嗎？還聽不出來？那不是神仙，是武功高強之人！”

“你放屁！誰的武功能練成那樣？在場的都會武功，你讓他們飛一個看看！”

“嗨！管他是不是神仙？沒聽說么？陳副將已傳下話了：咱們要為慕容公......神仙爺爺修建廟宇，早晚參拜......”

不多時，一片喜氣洋洋之中，中原群雄向南而返。

唯有蕭峰、段譽二人向北而行。

他們雖深知慕容復本領通天，卻也難免心中憂慮。

“大哥，那張將軍已開始籌備慶功宴了，何其可笑？此戰他并無半分功勞，這酒喝到嘴里，能咽得下去么？”

“慕容賢弟豈是貪圖虛名之輩？張將軍戍邊多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這功勞嘛，便讓他領了去吧！至于慶功宴......待見到賢弟，咱們便同他喝上三天三夜，如何？”

“妙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