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程氏先祖。”

聽聞老人的回答，方凃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在他看來，眼前的老人雖說已經油盡燈枯，但身上并無半點靈異氣息。

這顯然是個毫無爭議的活人，而并非老人自己口中，已經逝去的古人。

“難道后面的這些牌位里，有一個是你的？”

方凃開口，試探著問道。

“我是此地程氏族人共同的祖先，如你所見，最上面的牌位就屬于我。”

老人倒也不避諱，指著后邊的牌位答道。

“所以，這夢境也是你創造的？”

“什么？你竟然知道這是夢境！”

聞言，老人的臉上露出無比驚訝的神情。

“恰巧有位故人研究過夢境罷了，所以就是你將此地的百姓都拉入了夢境之中？”

“年輕人，你問了這么多問題，是不是也該先回答下我的問題？”

面對方凃接二連三的詢問，老人有些不樂意了。

事實上，若非忌憚方凃硬生生闖入此地的實力，他可不會如此配合。

“我叫方凃，應鎮冥所托，來此地尋找天水鎮失蹤的百姓。”

方凃倒也坦白，大大方方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原來如此，我聽說過你們鎮冥，你們的確很強，但這個鎮子的百姓，就不勞煩你們操心了。”

“此話怎講？”

“他們在這里過得很好，不必擔心被厲鬼殺死，什么時候外邊的游戲結束了，他們就會回去的。”

老人緩緩說道。

此話一出，方凃頓時神色一凝。

他心中一直存在的某些猜測，隨著老人的回答，終于得到了證實。

“如此說來，外邊的那些鬼，才是真正的天水鎮民，我說的對吧？”

隨著方凃話音落下，老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事實上，早在進入夢境之初，方凃就已經察覺到了異常。

無論是樓房內干涸的血字，還是膽小至極的鬼物，都將方凃的思路帶向了同一個方向。

不僅如此，此地的鬼物也未免太多了些，反倒是本該占據絕大多數的人類，卻幾乎看不到蹤影。

因此，彼時的方凃就已經有了些許猜測——在這場夢境之中，人和鬼的身份互換了。

隨后的經歷也進一步佐證了方凃的猜測，在闖入祠堂的一戰中，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真正傷害到周圍的鬼物。

《鬼影重重》的規則，哪怕在夢境中依舊生效了。

身為鬼陣營的玩家，他無法在白天襲擊人類陣營。

“你說的沒錯，如今這夢境里的鬼，都是天水鎮的鎮民。”

過了半晌，老人無奈地嘆了口氣，開口證實了方凃所言。

也正因如此，他這個在現實中早已逝去的古人，才能在夢境中，作為活人繼續存在著。

“這場夢境的根源在哪里？”

方凃追問道。

“這個嘛……給你看看倒也無妨。”

這般說著，老人從自身破舊的衣衫中取出了一尊巴掌大小的佛像。

方凃凝神看去，心中驟然一驚。

這是一尊玉石佛像，質地溫潤，雕琢得格外精細，顯得寶相莊嚴。

然而，就是這樣一尊佛像，頂上卻長著一顆猙獰可怖的厲鬼頭顱。

那厲鬼青面獠牙，雙目一睜一閉，透著一股邪氣。

“這尊鬼面佛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反正我在夢境中醒過來的時候，它就在我懷里了。”

聽著老人所言，方凃繼續打量著眼前的鬼面佛。

忽然間，他學著佛像的模樣，雙目一睜一閉，眼前景象驟然變化。

只見原本還活著的老人，此刻竟化作了一具白骨。

反倒是祠堂外邊游蕩的厲鬼，則變成了一個個閉目行走的普通人。

方凃恍然，原來自己先前的驚鴻一瞥，并非是從手指縫中所見，而是揉眼時，不經意間雙目一睜一閉所看到的。

這才是在夢境中窺見現實的正確方法，也足以證明老人所言非虛。

“你應該看到了吧，麻煩跟老朽說說，老朽在現實里是什么模樣？”

老人看樣子也知曉一些內情，此刻頗為期待地向方凃詢問道。

他自從恢復意識以來，就一直呆在夢境之中，從未回到現實中去。

不過，也正因如此，他才保留了身為程氏先祖的認知，而不像尋常厲鬼一般渾渾噩噩。

對此，方凃并沒有隱瞞，將對方在現實里的模樣如實告知。

“原來是一堆骨頭架子，果然還是夢里更適合老朽。”

得到方凃的答復之后，老人嘆了口氣。

在夢境之中呆了這些年，他也早已接受了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天水鎮的情況，就快些離去吧，這些百姓在夢里過得會比現實里更好。”

老人勸說道。

方凃點了點頭，他不得不承認，在當下，鎮冥提供的保護并不能讓天水鎮的每一個百姓都免受厲鬼的襲擊。

少數傷亡是在所難免的，這一點在整個安江市都是如此。

因此，在夢境之中，化身厲鬼，反而是更加安全的選擇。

單靠那些在夢境中變成人類的鬼物，想要殺死厲鬼之軀的天水鎮民，可并不容易。

方凃并非迂腐之人，既然已經弄清了此地的真相，在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之前，他也不會去強行改變現狀。

不過，在離開夢境之前，他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祠堂內眾鬼物敬畏的目光之中，方凃向外走去，一眼便看見了在墻角處瑟瑟發抖的鄭超強。

雖說這家伙一路上給了方凃不小的幫助，但卻并不能改變他身為厲鬼的事實。

雙眼一睜一閉間，方凃看到了鄭超強真正的模樣。

出人意料的是，對方的本體，居然與超市中的餓死鬼一模一樣。

“你終于回來了！”

見方凃平安歸來，鄭超強激動得熱淚盈眶。

此時的他還并不知曉，在厲鬼環伺之中如履薄冰的自己，其實才是真正的厲鬼。

“走吧。”

看著將自己視作依靠的鄭超強，方凃的想法有了些許動搖。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趁著這些鬼物在夢境中變成普通人的絕佳機會，將它們一網打盡，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這樣做，他不僅能收獲一定的壽命，還能極大程度地消除天水鎮內的隱患。

可問題在于，方凃發覺，自己根本沒法對一個完全信任他的人出手，哪怕對方的本體是一只厲鬼。

“你找到返回現實的方法了嗎？”

此刻，鄭超強并沒有察覺到方凃的殺意，仍是單純地問道。

“我們暫時還不能離開。”

方凃搖了搖頭。

至少在《鬼影重重》結束之前，這些陷入夢境中的厲鬼，決不能放回到現實中去。

“不過，我可以解決食物的問題。”

這般說著，方凃帶著鄭超強，轉身離開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