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自謙了。”

白頭翁粗糙大手摩挲著茶盞，嘴角扯出絲笑：“江湖無關(guān)緊要，多的是人找他麻煩，唯獨(dú)朝堂有座大山護(hù)著他，這次你的一石二鳥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我也意外。”

書生抬頭溫潤笑笑：“本以為他會將目光先放向京里江湖，再按驥索圖找至軍中，沒想到他動作這么快，還直接對上了趙家。”

白頭翁心里對這智囊多了份信服，便問：“接下來你還有何計劃？可要老夫配合？”

“陛下所追索的龍元目前來看已不成問題。”

書生說著眼中閃爍精光：“反倒這關(guān)中局勢出乎我的預(yù)料，也許我們此行能有更大收獲。”

“你盡管做！”

白頭翁沉聲道：“和龍元比，還是關(guān)中故地更為重要，你若真能使這偽朝大亂，以陛下性情，賞你一個一字王又有何不可？”

“還得再看。”

書生誠言道：

“雛龍尚幼無關(guān)緊要，這關(guān)中江山穩(wěn)固于否，全看龍城里的那擎天柱石一念之間，你別抱太大希望。”

“你盡力就好。”

至此，兩人不復(fù)多言。

另一邊的魏鳴岐先回到榴石巷，直接翻進(jìn)禹卿小院回到臨時房間想先換身衣服，這邊還沒穿利索，身后就傳來拐棍噠噠聲。

“當(dāng)家的怎又跟人打架了——”

曖昧聲中，一雙滑溜小手從后摩挲到身前：

“沒傷到哪兒吧？”

上下一通，小手最終撫至一處，摸摸，捏捏，隨即收攏回去：

“看來沒有嘛，龍精虎猛的怪嚇人的。”

“……”

魏鳴岐頭也不回，秉承著自己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的信念，語氣商量道：

“你說你還沒進(jìn)京的那些手下，能不能讓他們領(lǐng)頓揍回去，京里以后可能安置不了了。”

“……”

禹卿多精的一女人，聽到這就正色起來：

“出事了？”

“不至于。”

魏鳴岐如實(shí)抒發(fā)著內(nèi)心：“就是覺得這官當(dāng)?shù)臎]意思，現(xiàn)在作用也不大了，硬當(dāng)還可能給萬仞山添麻煩，不如辭了了事。”

隨即他簡單將事情經(jīng)過敘述一遍。

禹卿一邊聽著一邊幫他整理衣服，最后雙手將他轉(zhuǎn)過來，杏眼里滿是鼓勵：

“那就辭了吧。”

“……”

差點(diǎn)忘了，這黑心杏做夢都想拉著他造反。

“知道少主念恩，屬下又不是讓您直接扯反旗。”

禹卿溫聲給他上著洗腦包：

“咱們可以帶著謝道首先去海外嘛，等少主您神功大成，這天下估計也亂的差不多了，屆時少主舉大義征四方，也不算對不起監(jiān)國候。”

魏鳴岐默默聽完，隨即看著美杏那溫婉淑美的鵝蛋臉忍不住感慨一句：

“你倒是變了些。”

“……”

見她一怔，魏鳴岐解釋道：

“戾氣沒那么重了，剛開始見你跟恨不得屠了整個天下似的。”

說到這里，他自己忍不住自嘲：“我倒跟你相反，出了宮，在外殺心越來越重了。”

“……”

禹卿聽到最后一句才回過神來，卻見青年轉(zhuǎn)身回望鏡中，里面的眉結(jié)緊鎖，語氣疑惑：

“我是不是小時候讓人欺負(fù)怕了？”

魏鳴岐正剖析自己之時，身后伸來一只手欲要揉開他的眉節(jié)，美杏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道：

“想那么多做甚，殺便殺了，將來最壞不過一句‘予汝開國公’而已，哪怕燒成灰灰，也有屬下陪著您呢。”

“……”

魏鳴岐眉頭漸漸舒展，心里有所觸動，便問了一個此前就有的疑惑：

“你此前手里的力量已經(jīng)不少了，家仇應(yīng)該自己就能報，為什么找上我？”

“我在等啊。”

禹卿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瘆人：

“等到那家生兒育女，幾代同堂，然后我再在他們最幸福的時候把他們從上到下滿門殺光，就像他們對我禹家做的一樣。”

說完，她又抬手摸摸魏鳴岐的臉，笑容復(fù)又柔和：

“至于找上少主嘛，自然是因?yàn)榻硕歼@般看待我等了，如果不真的還給他們一個嘲天仙也太不禮貌了。”

“……”

所以說嘛，得罪誰都不要得罪女人。

經(jīng)過這些天的相處，態(tài)度終究再做不到和初見面時的那樣，魏鳴岐看著又‘癲’起來的黑心杏，忍不住勸解：

“仇早晚都可以報，借機(jī)食利者也遲早可以清算，但人總不能只為仇恨而活，不然等仇報完了，你靠什么信念活下去？”

“……”

魏鳴岐相比較游戲里嘲天仙的最大幸運(yùn)就是他有了一個錨點(diǎn)，所以從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目標(biāo)是什么，做事兒不會迷茫。

而禹卿和嘲天仙反倒有一點(diǎn)像。

二者一個在報完仇以后，將錨點(diǎn)放到了事業(yè)上，另一個在打算報完仇以后，將錨點(diǎn)放在他身上，將他培養(yǎng)成真正的嘲天仙。

這也是魏鳴岐后來反復(fù)咀嚼出的。

聽起來可能很荒誕，但仔細(xì)一復(fù)盤，黑心杏不就是養(yǎng)成系媽媽粉嘛。

此刻‘媽媽粉’似乎全然沒有被他的話影響，笑容還是那副透著點(diǎn)壞水的樣子：

“屬下怎么活不都得看少主嘛，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您要是愿意干大事，屬下自然傾力相助，您要是只想和謝道首老婆孩子熱炕頭——”

說著，杏眼水潤潤的眨了眨：

“屬下沒事給謝道首奶個孩子，給您解解乏也是可以的。”

“……”

魏鳴岐真想看乏怎么解，但自家?guī)煾高€在旁邊，他怕自己留下來犯錯誤，只能拱手道：

“心有所屬，告辭。”

“……”

待他人翻墻而走后，禹卿笑容才微微斂起，杏眼略有些失神的坐到床邊。

這段時間，她倒是真的軟和了。

開始抱著先接近，再潛移默化去影響的打算，所以每天翻墻過去蹭飯，給魏鳴岐吃點(diǎn)小豆腐，再跟那姓謝的攪攪嘴。

一開始功利清醒，可這種日子過得久了似也不乏味。

少主名利心不重，瞅著將來沒啥出息，可胸中男兒意氣著實(shí)令她著迷，對女子也尊重。

還有那謝道首，別扭精一個，逗她也頗有意思。

‘奶孩子，解乏’

她本心不排斥。

但無論平時怎樣愜意，夜里每每想起那天那晚，她心里都會升起萬千怨憤。

意難平，難平意，平意難——

將盈盈杏面從掌中拿出，禹卿沉默片刻復(fù)又笑笑，最終也跟著起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