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偉肅穆的王庭內，

彌漫的黑霧籠罩著亙古矗立的巨型石柱，又為描繪萬年戰爭的壁畫蒙上幾分慘烈。

皇帝立于高臺之上，一如他無上的權威。

羅夏雙指微曲，指節重重叩擊在純金王座。

回響清脆，霧氣消散。

“諸臣上殿。”

數十綽約人影從迷霧中緩緩走出，團團圍住三公爵，面龐模糊，但能感覺到投向三人的敵意視線。

三人略有些意外，但也不慌張，冷冷的看向皇帝。

羅夏嘴角微微勾起，

“賜寶。”

半魅魔整理衣冠，原本七零八碎掛在身上的布條一陣模糊后化作了繁麗的黃金禮裙，誘惑妖嬈的氣質消失不見，轉而圣潔一如天使。

她緩步而下，每踏過一階，手中托舉之物就更清晰幾分。

待停在三公爵面前，頭頂瑰麗璀璨朱釵搖晃之時，盤中之物已然成形。

“皇后陛下。”

海因里希·理查德帶頭施禮，剩下兩人亦步亦趨。

半魅魔冷哼一聲，算是應下。

法師理查德才緩緩抬頭，有些疑惑的看向盤中之物。那是兩塊冒著熱氣的中空肉段，圓柱形，隨著魅魔的手上動作彈簧似的搖晃著；擺盤精致，淋著深紅色的醬汁，中間似乎塞著黑黃色的餡料。

貴族出身的理查德不認識這玩意，但看起來像是某些家畜的下水。

“這是......”

法師和兩位戰士神色疑惑，還沒問出口，就被皇帝打斷。

“帝國新立，三位功勞甚大，以此賞之。”

“這是朕從某個古代奧術師遺跡處繼承的珍貴秘藥，整個查拉斯大陸只此兩份，分與你三人，功高者居之。”

三人表情不明所以，羅夏說著自己都差點沒繃住，盡可能維持鄭重嚴肅：

“這兩樣，便象征著帝國最高的榮譽，除了你們三人，朕想不到還有誰更合適。”

數千年前的歌靈帝國，貴族還是真正的貴族，除了淫笑著猥褻女仆，他們依然保有并崇尚著榮譽與美德。

見三人鼻息漸漸粗重，羅夏不輕不淡的補充了一句，

“得此九轉圣藥者，當為親王！”

“計功而食之，請罷。”

三公爵看向彼此，都找到了對方發紅的眼睛。

對榮譽的追求和對權力的渴望并不沖突。

......

“他已經完蛋了。”

隨著畫面的繼續，黑霧中的群臣竊竊私語，三公爵之間的氣氛有些緊張起來。

一位戰士模樣的教師輕哼一聲，給出了論斷，見身旁的眾人紛紛看向自己，他又補充道：

“這處歷史夢境考察的是領主與臣屬之間的平衡，祖上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和道德水準感化三公爵，從而才有穩定帝國局勢，整合國力贏得與地底世界戰爭的后來，他這樣離間，就算能解決桀驁臣屬的問題，屆時三方貴族動亂，帝國又會怎樣？”

說罷，他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前的眼鏡女教師，惡狠狠的道：

“古斯塔夫一世大帝用仁德感化三公爵早有定論，你再敢胡說，小心我找你麻煩。”

眼鏡女教師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其他教師也見怪不怪，這位是皇室的遠親，維護一下自家人也是正常的。

至于講的嘛，天真是天真了點，不過人家畢竟是個戰士，也不能強求，而且也算有點道理。

這處歷史夢境，實際上考的就是如何穩定三公爵統合帝國力量，

就如安妮之前所說，但凡嘗試收買分化其中某人，最終的結局反倒是三人私下串通聯合叛亂。

就算皇帝有能力也有時間鎮壓，但國力損失仍然不可避免。

眾位院長副院長已然不太看好，其中不少本來反對上層針對羅夏，把政治把戲帶進擎天塔的教師也放下了心中的不滿。

畢竟一個已經輸掉的人，為了他再去爭論也沒必要了。

大局已定，不少人陸續移開自己的視線——

除了真理院的一對正副院長。

玻璃幕墻前，畫面聚焦在三公爵和他們面前的閃著黑紅微光的奇特食物上。

老喬恩捻須的手微微停頓，他大概看明白了，眼神有些怪異，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輕念著。

“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真正的半神法師理查德或許能看出來，但他這個夢境中的還年輕的化身多半反應不過來。”

“就算能反應過來，尼奧和古德傳說中本就脾氣急躁，他們兩位伸手是一定的。”

“只要有人伸手，那就是全盤皆輸啊.....”

“夠狠毒。”

扭頭看向安妮，老人有些好奇的問道：

“這位羅夏真的是圣光神眷？不會被奪心魔附身了吧？”

......

因為夢中什么都有，羅夏生造出來的九轉大腸比之原版有過之而無不及，絕對的原汁原味，豬中黃的味道隱約已經飄到了他這邊，更別說臺下的三公爵。

不過羅夏并不擔心會出什么意外，桃子和屎沒什么區別，重要的是自己作為皇帝賦予它的意義，

這個年代，貴族還是貴族，為了榮譽能做出的犧牲，絕不是現代人可以揣測的。

更何況榮譽只是表面的引子，真正重要的，是他給出的無法拒絕的利益，這三個亂臣賊子拒絕不了，他們身后的貴族世系也拒絕不了。

“解決了。”

當巨斧戰士古德率先拿起大腸時，羅夏心中給出了定論。

拒絕不了，就只能去死。

“陛下，既然計功分食，黑域山脈戰役，為了掩護陛下離開，臣率巨斧禁衛軍獨自斷后，戰至不過百人生還，力斬數位傳奇，拼死血戰三日，我自認有資格分得一份秘藥。”

古德大大咧咧的說著，不顧理查德有些陰冷的眼神，搶先一步拿下秘藥。

羅夏表情欣慰道：“善。”

戰士大喜，抬手就想吞下，卻被一旁金色輕甲的尼奧打斷，他向周邊的大臣虛影拱了拱手，高聲道：

“攻占舊王都時，舊王的手下的紅龍假意潛伏在陛下身邊，是我及時發現，先用身體為陛下擋住必殺的吐息，又拖著重傷之身獨斬傳奇紅龍，救下吾皇，我的功勞，自然也夠分食一份。”

羅夏面露感激之色，眾臣叫好歡呼。

“好，救下朕你有大功，允你一份。”

兩位戰士大喜施禮，各自捏起一份大腸，迫不及待的送入口中，

味道好像怪怪的，有點苦，有點臭，有點腥。

不過兩人沒有在意，反而向眾臣炫耀似的吸吮著指上殘留的黃黑濃湯。

理查德站在二人身后，垂著頭，表情從疑惑到怨毒再到暗淡。

他向前一步，撞開兩戰士，冷冷的看向王座上的羅夏。

“陛下，我不敢言功。但您可還記得，陛下微末之時，是我，傾盡全族財物，為陛下征召了第一支軍隊。”頓了頓，他又環視群臣，“各位應該也清楚，帝國大半疆土都是我親自率領大軍打下。”

冷笑一聲，他又漠然看向兩戰士，“你們應該也記得，在你們加入皇帝麾下之前，我救下過皇帝多少次。加入之后，我又救下過你們多少次。”

兩人的表情變得不自然之際，羅夏痛心疾首的出聲：

“是朕不好，忘了你有這么大的功勞，可秘藥只有兩份，現在如何是好？”

穿著皇后華服的半魅魔倚在皇帝胸口，挑釁似的補刀：“不如等攻下地底世界，再給您補上，那里或許還能找的類似的秘藥。”輕笑著，魅魔又補了一句：“不過未必找的到就是了。”

沉默在王庭中彌漫，直到理查德從虛空中掏出一根法杖，魔法光輝閃耀。

羅夏緩緩開口：“既然如此，理查德，你要怎么辦呢？”

法師慘笑，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純粹的魔法能量在他頭顱中點亮

西瓜，碎了。

......

在某位有過屠夫職業經歷的教師點出羅夏端上的九轉秘藥的真面目后，好事的教師們又圍了起來。

畢竟皇帝喂帝國僅有的三大公爵吃屎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景象。

因為今天羅勒家和諾蘭家的幾位同事沒來，所以大部分人的目光時不時的望向安妮和那位皇族遠支的戰士。

后者還好，畢竟自家祖先是在喂屎，

安妮的臉色就相當難看了，不自然的背對眾人，連帶著聲音也冰冷起來。

“看我干嘛？我家祖上是理查德公爵的堂弟，而且沒他那份了，他又吃不上。”

少婦死了三天的宮寒音頓時讓屋內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歡樂一直持續到理查德在眾目睽睽下自行爆頭。

劇烈的咳嗽和吞口水聲此起彼伏，不敢置信的呼叫接連響起。

“什么情況？他這就自殺了？那個神眷給他下咒了？”

接下來，他們很快看到了更刺激的畫面。

透過紛飛的粉紅瓜瓤，皇帝羅夏慵懶的托腮斜倚在王座一側，半魅魔媚眼如絲趴在他的膝上。

皇帝語氣溫柔像是在講情話：

“功勞最大的死了，你們倆，何德何能呢？”

但目光冰冷，冰冷到讓古德和尼奧在一番慷慨陳詞后一樣選擇了自盡。

群臣山呼賀之，皇帝掩面哭之。

就像是‘被’黃袍加身的場景一樣，有些人必須樂，有些人必須哭。

玻璃幕墻下，就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院長副院長們，此刻也說不出話來。

畢竟術業有專攻，愿意加入擎天塔的超凡者，大多都是不在意世俗權利而更愿意追求力量和知識的老實人。

這種事情，他們沒見過，也看不懂。

只知道在羅夏三言兩語之下，幾乎代表九成以上初代貴族意志的三位公爵，就這么像是被控制心神一樣自殺在了大殿上。

震耳欲聾的沉默持續著，直到某個教師聲音顫抖著發問：

“這是奪魂術？他這算是完成夢境嗎？”

即便是相當熟悉羅夏的安妮此刻也被震驚的不知該說什么好，

倒是早早就有所預料的老喬恩，長舒一口氣，咂摸著嘴，娓娓道來：

“不是奪魂術，而是陽謀。”

“三公爵和他們身后的貴族想要的是新生帝國這塊蛋糕。”

“皇帝的一份他們不會動，但剩下的他們想全部吞下。”

“按照真正的歷史，古斯塔夫一世自始至終拒絕分享，而且通過不為人知的方式策反了三位想要分蛋糕的代表者，最后他吃了大頭，給三位分了小頭，才有現在的三大柱國家族。”

“而我們的羅夏皇帝則主動讓出了這塊巨大的蛋糕——但只有兩份。”

“既然他這么說了，就不會收回，所以無論是三人中的哪一位，只要伸手，就能拿走這塊蛋糕的二分之一。”

“計功而分之？不論是皇帝還是三人之間都對彼此的功績高低一清二楚，但一半的蛋糕，無論是對于海因里希，諾蘭，還是羅勒三家中哪一家都是絕不可能放棄的利益。”

“于是，雖然理查德隱隱察覺其中有詐，但古德和尼奧還是略微急躁的早早上手。”

“在這種情況下......”

“在這種情況下，理查德先祖沒有別的選擇。”

安妮冷靜下來后，也想明白了其中關鍵，接過話茬，嗓音夾帶著難以掩飾的驚嘆：

“要么坐視兩位昔日好友和他們身后的貴族拿走一切，自家從此淪落邊緣。”

“要么自殺，以生命為代價阻止這次分配。”

“功勞更甚的理查德祖先以自殺抗訴不均，在那個年代，出于貴族的榮譽，古德和尼奧沒有辦法厚著臉皮吃下一切。即便是真那么做了，理查德代表的貴族世系不滿之下一定會靠向皇帝，三家一起尚可抱團取暖，但如果三足變成兩足，那么等待他們的一定是分崩離析的結局......”

安妮深吸一口氣，給出了最后的結論。

“自殺，是他們唯一的選擇，讓一切重歸原點，他們即便是死了，身后的貴族依然的選出合適的代言人，三家團結在一起，貴族的還是貴族的，皇帝動不了。”

眾位教師此刻大多也懂了羅夏陽謀的精妙所在，紛紛討論起來。

“三人都不拿不行嗎？”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私底下留給他們那隱蔽的交流空間或許可以，但既然是在朝堂之上，就算三人是昔日好友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信任彼此且合作無間。”

“沒錯，力量的傳奇不代表性格和思維的傳奇，事發突然，他們沒有反應時間，一定會有破綻。”

“而且古德和尼奧同為戰士不僅性格急躁，面對勢力最強的理查德還會隱隱抱團，他們很大概率會先出手。”

又有人下意識的向喬恩發問。

“那也就是說羅夏成功了？”

老喬恩笑著點了點頭，“對，只要不干什么多余的事，被威懾的貴族也不會有什么動亂的想法。他死之前還有大把時間可以處理這些地方貴族。”頓了頓，老人繼續感嘆道：“雖然不知道古斯塔夫一世到底是如何說服三人的，但羅夏確實用另一種方法達到了同樣甚至更好的效果......”

后半句老喬恩藏在了心里，如果當時古斯塔夫一世照著羅夏的法子來，那么恐怕就不會有現在尾大不掉隱隱威脅皇室的三大柱國家族了。

“可以算他完美通過。”

老人剛下出最后結論，那個喜歡提問題的教師再次好奇的開口了。

“如果皇帝干多余的事了呢？”

......

羅夏現在很生氣，非常生氣。

雖然隱約感受到夢境的正向反饋，但這有個屁用啊？為什么他非得被自己的夢認可啊？

他明明只想繼續自己難得的春夢而已啊!

扒拉著半魅魔的衣服，羅夏發現自己遭遇了一場驚天騙局，

為什么衣服下面是TM空的啊？

眉筆啊！眉筆啊！

不僅如此，其他可能用的上的地方也開始慢慢消散。

他還沒進入狀態，

魅魔已經就剩個兩個咯吱窩了，

自己沒有這種XP啊！！！

羅夏帶著濃厚的怨念感覺到夢境已經開始崩塌，

他現在有一種被男娘先欺騙后寸止的奇恥大辱，

憤恨的望見一地瓜瓤和死不瞑目戰士頭顱，

在最后時間，神眷者找到了自己的發泄對象。

“傳令！給朕滅了和這三人關聯的全部貴族！”

......

羅夏氣急敗壞的動手之后，

玻璃幕墻上的畫面最終停留在三大貴族世系共同揚起清君側旗號的一幕。

至此，歷史夢境徹底崩塌。

隨著其他考生的畫面亮起，房間內一共十七八號正副院長再加上評議委員圍坐在會議桌前，表情都有些怪異。

安妮第一個開口：“既然夢境在三公爵身死后給出了正確反饋開始崩解，那么應該判定羅夏成功。”

約莫一半的在席者紛紛附和，他們都是更傾向于保持擎天塔作為一所學校本質的教師。

剩下一半，看向了位于首座的卡倫委員，一位因為外貌讓人很難分清楚到底是不是應為心情而陰沉的偉男子。

“不，最終的結局是貴族皆反，帝國內亂，所以顯然可以判定為徹底失敗。”

看不出來但聽得出來，這位評議委員的心情并不好。

安妮想要出聲反駁，卻被一旁的老喬恩拉住了手。

“既然有異議，那就投票吧。”

當卡倫身前的桌面上亮起紅光時，整張桌子一多半都變成了紅色。

【12:6】

這是最終投票的比分指向一個結果——羅夏的教師評分為【徹底失敗】也就是0分。

待眾人回到自己的崗位有些無聊的開始監察其他考生后，

安妮不解的看向自家院長，老喬恩只是微笑。

“不必跟他爭論，畢竟他們不可能明面上趕走一個固定名額的神眷者。”

“成績差一些最多也就是在【革命地】的位置差一些，不用在意。”

“其他觀看學生的評分比重有60%，說不定還能給他找補一點。”

安妮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找補？找補個屁！

夢境中展示的是羅夏最真實的一面，

怎么可能有人給這種不僅卸磨殺驢而且因為玩不到女人就大開殺戒的領主的評高分啊？

不過，老頭是不是對羅夏太關注了？

她偏了偏頭，突然想起來了，自己這位老師和上級據說曾是圣光教皇的追求者。

......

漫天星光與地上的火光交纏與夜空，

營地最后一處安靜的角落，黛麗絲正滿眼桃心的嘿嘿傻笑。

自從看見自己在羅夏的夢境中穿上皇后服飾，她就陷入了這種智商為0的狀態。

完全沒有注意到皇子米勒和羅勒家的小姑娘莉莉絲罵罵咧咧的轉身離開，也沒注意到營地里因為某人逐漸蔓延的混亂和爭吵。

她只在乎一點，“他心里真的真的真的有我！”

黛麗絲覺得差不多是時候去找羅夏同居了。

既然他在夢里對自己做了這些事和那些事，

神眷者理應對嫁不出去的自己負責。

嗯，明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