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小的是靠著東昌湖吃飯的，所以就格外留心這些事情，反正最后一路問下來，倒也將他們看見的東西拼了個七七八八。”

“他們看見的東西有多有少，但是都看見過一個鍋一樣的東西，或者一條魚一樣的怪物，甚至還有兩者都看見的，只不過那個魚是在鍋里。”

鍋？魚？

這是什么？

鯤之大，一鍋燉不下？

這也不對啊，鍋里盛著魚，那不是燉下了么。

發現自己的思路有些跑偏，衛滄迅速將這些不著調的想法丟在一旁，繼續開口問道。

“你就沒有派人下去看看？”

“小的當然派人下去看過，但是派下去的人都說沒看見什么鍋什么魚，和平時沒有什么區別。”

說到這里，行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恐懼。

“本來小的以為，是那些人下水之后，知道了好死不如賴活著的道理，但是又抹不開面子，于是才編了一個所謂鍋和魚的事情。”

“但是后來小的有個朋友，說他們那里死了一個人，小的一問，正是之前被小的手下救上來的人。”

“小的本以為是這人在冷水里泡了半天，加上受了驚嚇，染上了諸如傷寒之類的病癥，直接一病不起。”

“結果后來小的才知道，那人是半夜悄無聲息地死了，床上只剩下一套衣服，聽說是整個人化成了一灘清水。”

將人化成清水，聽起來倒像是大辰的手段。

也不知道袁文石去看過沒有。

“沒有報官？”

“報官倒是報官了，但是沒什么結果，要不是您今天問，我都該忘了。”

如果報官的話，這個案子應該會轉到殿前司，自己回去查查檔案，說不定能找到什么線索。

“最近接到過打撈尸體的買賣么？”

“倒是接到過幾個，不過都沒有撈上來。”

“沒去湖心看看？”

“大人您說笑了，東昌湖湖心是出了名的深不見底，別說撈尸體了，人下去說不定都得變成尸體。”

“你們上一次接到撈尸體的買賣，撈到尸體是什么時候？”

這個問題倒是將行首問住了。

平常都是誰誰想吃什么魚了，問上次撈到同種魚是什么時候。

哪有問上次撈到尸體是什么時候的？

“這……小的真得問問。”

行首擦了擦冷汗，招呼了幾個人過來，互相確定了一番之后，才給出了一個大概的答案。

“大人，上一次撈到人，應該還是東昌湖上凍之前不久，大概是交九一九之前的事情。”

交九就是冬至，冬至之后的九天便是一九，所謂三九四九冰上走，那時候東昌湖都凍結實了，死人也是凍死的。

所以說，東昌湖出現異變，應該是冬至之前的事情。

衛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算算日子，現在春分都過了，那就是三個多月之前的事情。

“大人，您問這么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衛滄正在那里琢磨里面的來龍去脈呢，突然聽見行首的問題。

“死了一百多人，然后尸體都被人扔進東昌湖了，撈了一個時辰，連根頭發都沒有撈上來，你說有沒有問題？”

衛滄的話，可是將行首以及其他人震驚得不輕。

行首其實已經知道衛滄雇人打撈尸體的事情，但是他并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一百多具尸體扔湖里，結果誰都沒撈上來，這不明擺著騙人嗎？

誰家毀尸滅跡的手段這么糙？

但是結合衛滄問的那幾個問題，行首覺得是自己見識短了，回頭得剪個頭發。

正好也是出了正月了，雖然他舅舅早沒了，也不在乎這個。

但是他舅舅沒了，可不代表他想追隨他舅舅而去。

聽這位衛錄事的說法，東昌湖中，怕不是有大恐怖。

行首還想再問，但是衛滄搖了搖頭，讓他和手底下的漁人小心點，特別是晚上和深水區，之后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衛滄出來這一趟，雖然尸體沒有撈上來，但也不算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首先是東昌湖里面有古怪。

只是東昌湖里面的古怪比較復雜，跟邪教徒有關系是肯定的，畢竟正常人，不對，正常邪教徒，沒人會閑著沒事往湖里丟尸體，而且一丟還是一百多具。

就從衛滄拿到的內部小本本來看，哪個懌忭天主手底下這些貨色，要是敢處理尸體處理的這么糙，估計會被以浪費資源的名義送上去當資源。

其次，便是知道了東昌湖里面藏著個大寶貝，雖然無法理解鍋里有魚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能和分身碰一碰的寶貝，衛滄只見過鐘山燭火。

不過如此一來，就很難不讓人尋思，這二者之間是不是有什么關系。

比如是不是這群邪教徒知道了湖里有東西的事情，想要將東西召喚出來。

難得此寶物與我有緣，我能讓你拿走？

除了這兩件事情，還有一件更現實的事情。

袁文石日思夜想的大辰第三曜方子，這次讓衛滄無意間找到了。

雖然那個漁人沒有看見那人，或者說那水猴子的真正樣貌，也說不出具體特征。

但是憑借那股熟悉的味道，衛滄覺得，這水猴子，十有八九就是老農變的。

如果能從他身上得到大辰的方子，讓袁文石的實力再提升一些，哪怕邪教徒是真的打算趁殿前司人手空虛，打算在東昌府玩個大的。

有了晉升成功的袁副指揮使，加上自己讓分身下黑手，殿前司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將東昌湖的異常和水猴子的事情報上去，順便弄清楚，東昌湖里面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雖然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好在行首住的地方和殿前司離得很近，衛滄回到殿前司的時候，聶紜和袁文石都沒有回來，只有龐成還在院子里面看家。

“回來了，尸體撈了多少？”

看見衛滄從推門進來，龐成伸著脖子，向門外瞅了瞅。

“沒看見拉尸體的車子啊……把尸體扔到湖邊了？”

“出事了，尸體沒有撈上來。”

衛滄搖了搖頭，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和龐成說了一遍，只是省去了自己想給漁人出頭的事情。

“……倉案在哪里，我想看看司里面的記載。”

“這個案子我還有點印象，好像是二鏢頭親自去處理的。”

龐成招呼了一個小廝過來，讓他帶著衛滄去殿前司的倉案看一看。

“最近的東西應該還在倉案比較顯眼的位置放著，你找一找，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至于剩下的事情，還是你親自和二鏢頭說吧。”

殿前司的倉案，是在院子的一個角落，偽裝成了書樓的樣子。

衛滄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看了看，上面的內容沒有什么特別的，都是外面可以買到的所謂典籍，還有一些東昌府或者附近州郡縣的歷史記錄。

也得虧大郯點了活字印刷科技，要不然，這一屋子書都不知道得多少錢。

不過這些書籍上記載的內容都不太全，很多東西都在二三百年前出現了斷代，想來是大郯開國之前的紛爭，導致諸多史料遺失

“大人，這一層都是給外人看的，您要看的公文，都放在樓上。”

殿前司的檔案，放在書樓的第二層以上的位置，為了方便查詢，大部分公文都放在書架上，還有一部分隨意地堆在桌子上。

“最近的案子的文書在哪里？”

“應該在桌子上這一堆，但是具體在哪個位置，小的就不知道了。”

小廝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但是并沒有上去幫衛滄找的意思。

“司里面有規定，小的不能看里面的內容，只能大人您親自找了。”

“那你平時干什么？”

“打掃衛生，檢查樓里面有沒有走水的隱患。”

“就沒有好奇心上來的時候，偷看一下？”

“大人您說笑了，小的上一任就是死于偷看，人都是小的拖出去埋的。”

“……行吧。”

這書樓里面也是有點東西，偷看就死。

衛滄小心翼翼地翻開一份檔案，雖然不是自己想找的那一份，但是也沒有發現里面有什么危險。

難不成還是什么智能禁制，會進行身份識別？

隨手放到一邊，衛滄換下一份接著看。

一連翻了十好幾份，衛滄這才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份公文。

粗略掃一眼時間地點，發現是自己來到東昌府之前有段時間的事情，發生在東昌府外某個小鎮上。

其中記載了很多東西，衛滄連著翻了好幾頁，這才找到和東昌湖有關的內容。

總體上和行首說的大差不差，不過細節上有些出入。

這個噶了的老倒霉蛋并不是想不開自殺，而是那天去東昌湖游玩，在船上和朋友喝高了，忽然說，自己在水中看見一條大魚。

倒霉蛋的朋友聽見他這么說，自然都伸頭往水里看去，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于是都開始嘲笑老倒霉蛋酒量不行，下次吃飯坐小孩那桌。

被朋友嘲笑的老倒霉蛋自然不甘示弱，和朋友爭辯起來，最后可能是急眼了，說必須撈上來給他們看看，然后就跳了下去。

看到這里，衛滄皺了皺眉頭。

湖里面的異象有兩個，一個是魚，一個是鍋，這個倒霉蛋只看見了魚，沒有看見鍋。

是他忘了，還是鍋和魚根本就是兩個東西，他只看見了魚？

衛滄不知道，只能接著往下看。

老倒霉蛋落水之后，不知道是冷水一激將酒給激醒了，還是又看見了什么，突然驚恐地讓人將他拉上去。

眾人也是害怕他出事，趕緊把人拉了上來，后面問他，但是這個人只是閉著嘴，什么也不說了。

這倒霉蛋回家之后，自然是大病了一場，不過這期間倒是沒有出現什么異常，直到最后一天。

經過偽裝成衙門差役的殿前司詳細詢問，那個倒霉蛋當天早上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瘋，自己一個人站在水缸前面，啥也不干，就是盯著個水缸看。

家人招呼他，他也不回答，叫他吃飯，他也不過來，就這么看了一天，直到天黑，一個人回到床上睡覺了。

倒霉蛋的家人以為他好了，所以也就沒管他，但是等到半夜，一聲巨響驚醒了周圍所有人，這家人起來一看，發現倒霉蛋盯著的水缸碎了，而倒霉蛋本人也不知所蹤，只剩下床上濕漉漉的床單和衣服。

這一點倒是和行首說的一樣，像是整個人化成了水。

不過后面的東西倒是有些乏善可陳了，殿前司也沒有發現什么端倪，要不是衛滄知道東昌湖有問題，估計也會以為是這人撞見水鬼了。

超凡的世界，有水鬼很正常。

但是將人化作清水的手段，那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衛滄拿鐘山燭火去燒，那也只是能快速減肥，一百多斤剩個五斤，直接將人化作清水……

他好像知道，為什么東昌湖的湖底一具尸體都沒有了。

掏出道藏書卷看了幾眼，衛滄確信懌忭天主的手下沒這個技術。

既然邪教里面沒有這個技術，那就指定是湖里的東西所為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條魚。

正在衛滄琢磨這件事情的時候，忽然聽見小廝在外面招呼他。

“大人，指揮使回來了，讓您去見他。”

應了一聲，衛滄想了想，順手將這份公文拿在手里，快步下樓去了。

輕車熟路來到袁文石的辦公室門前，還沒敲門，門就打開了。

“你手里這是什么，出去撈尸體，怎么還帶著本書回來了。”

開門的是聶紜，她站在門后面，一眼就看見了衛滄手里的公文。

“東昌湖里面有問題，尸體是撈不上來了，我打聽了一番，在殿前司的公文里面找到了一點線索。”

衛滄順手將公文遞給聶紜，還不忘補充一句。

“看的時候小心點，這公文里面好像有什么禁制，防止別人偷看。”

“殿前司放公文的地方有禁制我知道，但是什么時候公文上也有禁制了？”

聶紜接過公文，隨手翻了翻。

“這也沒有靈炁波動啊，哪來的禁制？”

“不對啊，我聽倉案打掃衛生的小廝說，他的上一任就是因為偷看觸發了禁制，直接暴斃了？”

聽到聶紜的話，衛滄也是有點納悶，他當時以為是自己水平有限，看不出上面有禁制。

但是聶紜這么一說，衛滄下意識地以為那個小廝在騙他。

但是再想想，衛滄覺得不可能。

一個沒有超凡力量的凡人，怎么可能騙他一個超凡騙子？

“你說這個啊，這事兒灑家有印象，公文上面的確沒有什么禁制。”

還沒等衛滄琢磨明白這里面的事情，袁文石粗豪的聲音便從屋子里面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