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大人都知道，將作監前幾天丟了十萬兩皇銀，我作為將作監的司鑰，難辭其咎。”

“好在仰賴大人英明，明察小人沒有嫌疑，這才免去牢獄之災?！?

衛滄得了胡大尹的指示，強行壓下自己心里的緊張，先躬身施了一禮，用一套情真意切的話語博取好感。

“但是此事沒有了結，為了找回銀子，也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小人自然不敢懈怠，這才想到羅武縣的賑災銀可能和將作監失竊案有關?！?

“今日拿到的口供，又印證了我的猜想，這羅武縣的賑災銀果然有問題，且容小人細細道來?！?

沒有著急講解，衛滄反而在講解之前問了一個問題。

“在下請問諸位大人，大人可知，羅武縣到中都城需要多久？”

下面的官吏小聲交流起來，衛滄聽出好幾個答案，雖然不一樣，但是都介于一百里到三百里之間。

“羅武是京畿縣，本官上任之初還去過，距離中都城不算很遠?！?

見眾人討論的差不多了，胡汝成想了想，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本官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一百里出頭”

“胡大尹說的沒錯，中都城到羅武縣的距離是一百三十余里，那我們不妨認為二者之間的距離就是一百三十里?！?

衛滄抬手在黑板兩側分別寫下了羅武縣和中都城兩個名字，并且在中間連上一條線，標上了一百三十這個數字。

好在這次的粉筆做工比較扎實，寫出來的字跡非常清晰。

“而戶部和將作監的馬車一個時辰能跑二十里，那么馬車從中都城出發，到羅武縣需要多長時間？”

寫下車馬和二十，衛滄轉過頭，看向對面坐著的眾人。

不過眾人的表現讓他頗為失望，理論上地位最高的胡大尹和蔡大官端著茶杯笑而不語，下面的官吏抓耳撓腮，甚至還有掰著手指頭數數的。

嘆了口氣，衛滄給這些人列了一個豎式除法，輕松得出了一個口算就能算出來的結果。

六點五個時辰，也就是六個半時辰。

他估計這群人的平均數學水平，應該不會高于小學二年級，還得自己往上帶一帶。

“一百三十里路需要走六個半時辰，但是如果考慮到路況，和馬匹本身的體力，馬車走完這么長的路程應該是八到九個時辰。”

“馬和人都受不了這么長時間的連續趕路，再算上中間休息，馬車去羅武縣，路上需要兩天左右的時間。”

說到這里，衛滄頓了一下，給下面的人思考的時間，以便他們能跟上自己的思路。

“換言之，在空車的情況下，馬車從羅武縣到中都城，往返一趟的用時大概在四天左右，最多也不會超過五天。”

“考慮到馬車過去的時候拉著十萬兩賑災銀，再加上搬運銀子也需要時間，這個總的時間上還可以放寬一些，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應當超過七天?！?

舉起供詞，衛滄用手指了指上面的一處地方。

“但是供詞上面說，守衛城門的金吾衛是臘月十一下午將銀子放出城門的，而馬車返回卻是在臘月二十二的清晨，中間整整相差了十天?！?

“一個十天，一個七天，請諸位想一想，為什么會多出三天？”

此話一出，下面立刻一陣竊竊私語，給出了一個個猜想，但是依舊沒有討論出個結果來。

“口供上確實多出來了三天，但是本官記得上面也有解釋。”

到最后，還是胡大尹出來一錘定音。

他喝了口茶，低著頭想了想。

“本官記得供詞上面寫著，臘月八九剛好下了雪，道路更加泥濘難走一些，運的銀子又重，如此想來超出時間其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口供上面確實有解釋，但是在小人看來，這解釋有失偏頗?！?

胡大尹看似是回答了衛滄的問題，實際上是給了衛滄做了捧哏，讓衛滄得以說出自己的看法。

“羅武縣的司庫說他是臘月十七早上收到的銀子，送銀子的馬車是臘月十八清晨走的。”

先在黑板上寫下了十一到十七，又在后面寫下了十八到二十二，衛滄將這個兩個時間范圍標了出來。

“也就是說，這銀子送過去用了接近五天的時間，回來的時候用了三天多接近四天的時間，請諸位想一想，這合理嗎？”

“就算城外道路難走，怎么也不可能多花費這么多的時間，特別是回來還是空車的情況?！?

在場的官吏立刻交頭接耳起來，討論著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大尹老神在在地捧著茶杯。

偷瞄了一眼旁邊皺起眉頭的蔡公公，胡大尹這位三品大員又給衛滄這個小小的吏員做起了捧哏。

“本官記得是送了十萬兩賑災銀，是不是這十萬兩賑災銀太重，再加上道路泥濘，這才導致了多延誤了三天?！?

難怪人們都說這位胡大尹成為宰執之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位是真的懂。

“大尹的說法不無道理，但也有一些地方是說不通的?！?

他抖了抖手中的口供，又用手指著上面一句話。

“戶部和將作監運銀子的馬車常規載重大概是兩千斤，也就是兩萬兩，所以運送十萬兩銀子，應該是五駕馬車?！?

“但是這個司庫在口供上明確說了，當時來送銀子的，是十駕馬車，這說明運送銀兩的時候，其實用了雙倍的運力?！?

“道路雖然泥濘，但是在用了雙倍運力的情況下，還明顯超出時間，這是怎么也解釋不通的，所以小人才說，這次運送，恐怕真的有問題?！?

“原來如此，你既然說這里面有問題，可知道究竟是什么問題？”

胡大尹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官吏差役，感覺這群人實在爛泥扶不上墻，索性不讓衛滄賣關子，直接替他們問了出來。

“回大人的話，是箱子有問題?！?

心中有答案，衛滄不假思索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馬車回來用了接近四天的時間，而這個時間恰好和運送十萬兩銀子到羅武縣的時間接近。”

“所以小人懷疑這馬車其實是拉著二十萬兩銀子去的，后面又拉著十萬兩銀子回了中都城，想要做到這一點，只能從箱子下手?！?

“而且府庫也不是沒有防盜措施，想要在庫兵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多拿十萬兩出來，也只能從箱子下手?！?

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