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同的表達核心。”墨菲摸著下頜沉吟。
一般來說,戰爭電影或涉及到戰爭橋段的電影,大多數要表現當地人民對侵略者的痛恨,并對侵略者的惡性進行從頭到腳的批判。
這一仇恨并未在村民身上體現,他們更多的是淳樸,甚至是過度的淳樸。
特別是“被迫借白面”跟“主動解救”的強烈對比。
在場三人都是老江湖,自然能瞧出影片表達的隱晦核心。
雪萊撐住下頜,饒有興趣。
尾崎龍也長嘆口氣,伸手摁住額角,有種深沉的無奈。
影片還在繼續。
大年三十,馬大三早早守在村口,等著“我”來接走兩人走。
大雪覆蓋住頭頂,清晨來到,依舊看不見“我的”蹤影。
而這一等就是半年,馬大三沒能等來“我”,反倒等來鬼子的騷擾。
兩個東瀛人偷偷離隊,準備在掛甲臺開葷,他們無意撞見晃蕩的二脖子,畫圈勒令二脖子老實待在原地,隨后朝心心念念的大公雞而去。
二脖子并未乖乖聽從命令,趁日軍抓雞的時候準備跑去馬大三家通風報信。可好巧不巧,鬼子隨著雞也進了馬大三家。
鬼子好一番教訓二脖子,又給他畫了圈,讓他不可隨意逃脫。
公雞往藏著花屋的地窖逃脫,眼看日軍也要跟著往地窖走去,魚兒忙抓來自家的兩只雞,引來了日軍注意。
馬大三連忙燒火炒雞,魚兒喊來幾個孩子在院里鬧騰,省得聽見地窖里兩人的動靜。
花屋聽見了門外有日軍的動靜,董漢臣知道喊叫無濟于事,正巧公雞溜達進了地窖,于是花屋扯下軍服上的勛章,系在公雞身上,試圖給地窖外的鬼子傳遞信號。
但相比于日軍,更關心地窖的是馬大三幾人,率先發現公雞上勛章的也是馬大三,他一把上前,抓住公雞,扯下勛章。
“我、我給您抓雞。”
見他如此的“明事理”,鬼子贊揚有加,但也到了歸隊時間,這好意只能下次再領。
木門被帶上。
鏡頭定在馬大三的手心,背景音是他驚恐未定的聲音。
“看看——”
魚兒也是滿臉驚恐未定。
“哐當——看看怎樣!”木門忽然又被推開,一句東瀛話響起。
兩個東瀛人重新返回,指著院內的二脖子上,“那個白癡還在圈里,你真了不起,叫他們真聽話。我太佩服你了。”
兩個鬼子嘻嘻哈哈地離開。
放映室卻詭異地沉默。
之前還劇情還喜劇性十足,現在卻刺出雪亮的芒刃,沉重地挑破劇情偽裝的溫馨帷幕。
不管影片前期表達的多么“和諧”,這始終是描寫那段苦難時期的影片。
確定東瀛人離開后,村民六旺沖進地窖,對著添亂的兩人,哐哐開扇。
等“我”來取人終究不是個法子,村里派六旺進城找八路五隊長,或許那晚的“我”正是八路也說不準。
但五隊長告訴六旺,從未往掛甲臺藏過人,既然是個東瀛鬼子,不如扔去村里的炮樓“就地正法”。
“千刀萬剮了!生吞活剝了!日本子是啥好東西呀。”
“我一手一個掐巴死倆,擰成麻花,刨坑埋了。”瘋七爺繼續大吼。
五舅老爺呵斥住瘋七爺,自己卻若有所思。
“刨坑埋了,這倒也是個法兒。”
商討過程中,唯獨馬大三始終顧慮不斷,又是較真五隊長說辭,又是悄悄確認五隊長是否定下了劊子手,非常擔心自己成為動手殺人的人。
畢竟要殺的是日本人,一旦鬼子追究,就是掉腦袋的事情。
但正所謂怕什么來什么,當初“我”選中了馬大三收留兩人,如今處理兩人的任務也自然落在了他頭上。
可馬大三也自有說辭。
“那是拿槍桿子頂著腦門子給你送來的,非讓你看著不可,出了事要全村人的命。我這半年我干啥了?我吃不好,我睡不著,我拉一屁股債,你們覺睡得呼呼的,我這一冬天連被都沒蓋過。我為誰?我不是為了咱們全村?”
五舅老爺被馬大三說動,但點名別人,也各有各的難處。
既然沒人主動請纓,就由老天決定。五舅老爺提議抽簽,加上幫手,抽中紅豆的兩人負責動手。
馬大三雀屏中選,這下他不上也得上。
晚上六旺二脖子提前刨好了坑,留馬大三活埋兩人。
雖說是替全村人解決了心頭患,但除了一桌子壓驚飯,與八嬸子免去的白面之外,無一人進門探望。
這還并非最為絕望的,那夜恩愛,魚兒懷了孩子,現在卻刻意對馬大三保持距離。
“不為別的,就為我肚子里的孩子。”
殺了人的馬大三成為村里的瘟疫,更成為魚兒避而不見的顧慮。
村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馬大三殺了人。
是人,并非慘無人道的鬼子。
尾崎龍也繃緊身體,屁股下好似生出密密麻麻的尖釘,叫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觀南如此設計故事在潛移默化的告訴觀眾,在一段時間的“照顧”后,村民面對鬼子的分界感已經不知不覺地模糊。
在他們眼中,鬼子也是人,殺了他們也是殺人,仍舊是無法原諒的殺人犯。
忍受不了冷暴力,馬大三告訴魚兒真相,他沒有殺人,只是將兩人藏進炮樓下的烽火臺內。
他同樣背負不下殺人的罪名。
于是,選擇用隱瞞、蒙蔽村民、寬容自己。
說出實話,魚兒跟他重歸于好,要在東瀛人跟村民的眼皮底下喂養兩個大活人,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久而久之,馬大三竟落下精神衰弱的毛病。
魚兒想到個辦法,將送飯人換成自己兒子——小碌碡。
他是個孩子,每日在村中打鬧,鬼子和村民不會察覺出問題。
這辦法卻被花屋跟董漢臣利用,董漢臣謊稱叫小碌碡向鬼子要糖的日語,實際上卻是向求救的信號。
小碌碡懵懂地學會,很擔心忘記,一邊念叨一邊往村口鬼子方向跑去。
可在摔了一跤后,一大長句不知不覺只剩下了半句。
二脖子聽到小碌碡喊東瀛話產生懷疑,在東瀛軍官面前攔下小碌碡,可馬大三藏匿東瀛人的秘密被徹底戳破。
村民上前質問二脖子,馬大三一再三再而三地護著兩人,遭到了來自村民們的懷疑,也狂開始懷疑他最開始所講——“我”把兩人扔在馬大三家的情況真偽。
……
“好棒的鏡頭,不愧是觀的作品。”墨菲喟嘆句。
觀南很喜歡使用偽紀錄片鏡頭,這部也不例外。
這是一段很激烈的爭吵,得益于華國人過快的語速,墨菲必須精神非常集中,才能分辨清楚演員們的話。
但絕佳的畫面用不著費心分辨,甚至一眼便能瞧出。
手持特寫鏡頭放大了爭吵,鏡頭隨著表情、手勢而不斷移動,大特寫下村民們的憤慨,馬大三的無措顯露無疑。
“真是一群好演員,他們演得太好了,有種源自生活的樸素感。”雪萊則在認真欣賞演員。
他之前對華國演員的欣賞僅限于活躍于國際的影帝影后。
乍一看這些老一輩的演員們,立刻被他們出色的演技征服。
“華國,果然是臥虎藏龍。”他用了句極蹩腳的漢語,“牛逼。”
這怪里怪氣的話一出,旁邊兩人 be like:“有這么句話?我們倆歲數小,你可別騙人。”
雪萊的打岔緩解了這段劇情帶來的壓抑。
因為手下留情,馬大三的動機開始遭村民們的懷疑。
雖然當初殺花屋時,各個顯得唯唯諾諾,但當站上了道德制高點,也就能無所顧慮的責罰沒守規矩的那個。
八嬸子揚言日軍進村八年,不敢動自己一根汗毛,但考慮到當初借面時候的說辭,讓這段陳詞變得十足可笑。
馬大三單方面遭受村民道德的說教,魚兒忍不住,出面維護。
“讓他殺人,那不是讓我懷鬼胎嗎?不殺人,逼我們殺,殺了人又不搭理我們,見了大三就跟見了鬼似的。這前人沒死,沖我們又弄這個。我們咋的都不是,你們咋說都有理。”
“我們沒殺人,我們不殺人,我們殺不了人。”
“殺不了人……”鏡頭轉向馬大三,他緩緩往下滑,“我害怕,我……下不了手……”
魚兒主動提起與馬大三的關系,又給了八嬸子審判魚兒不守婦道的機會。
猜忌與爭斗,充斥整座掛甲臺。村民們最終決定將“處理”他們的任務交給別人。
馬大三出城尋人,城里熱鬧非凡,說書人熱火朝天,唱詞是在討東瀛人歡喜。
“……使得一樣方塊字,咸菜醬湯一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