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作響的碗筷，沾著油的嘴角，彌漫在空氣中的薄煙，兩彎月牙一樣的笑，一顆隱隱作痛的心。

“對了，馮薇薇……”

陳司驀地開口，驚醒了正無聊地在空瓷碗里用一根手指轉勺子的薇薇安娜。

“嗯？”

薇薇安娜抬頭，不知道為什么，她逐漸不去反駁陳司對她的這種稱呼了。

或者說，他現在這樣叫她，讓她還有些……

高興？或許……

“昨天，你遇到的，那些都是什么東西？”

用完早餐，陳司終于在飯桌上，拋出了他最在意的這個問題。

例行的信息交換，匯報短會，開始了。

“那些啊……”

薇薇安娜揉了揉發酸的額頭，開始想要從哪里開始講起。

最后，她從三只金發吸血鬼“鐵血、熱血、冷血”出發，從她得到的各種知識開始匯報。

“你是說，惡煞，它們是被某種吸血鬼的血液，污染了的異族？”

陳司靠在椅背上，扶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薇薇安娜提出的第一條信息，就讓他感覺非常地炸裂。

倒不是說，陳司覺得惡煞的存在，或是吸血鬼血液有這種功能是很很令人匪夷所思的。

實際上，當他第一次接觸薇薇安娜時，古書上就有提到，吸血鬼可以利用他們的血液，做到幾種非常超出尋常的事。

吸血鬼可以使用血液，來控制其他人、制造眷屬或是沒有意識，受到自己操縱的僵尸。

控制其他人，使用的是它們的“詛咒之血”，若是三次吸入同一個吸血鬼的“詛咒之血”后，那吸食者就會受到該吸血鬼的超自然影響或直接被控制。

這種控制的行為，被稱為“血縛”。作為吸血鬼最強大的控制工具，“血縛”幾乎可以迷住任何人，并且它的難打破的程度讓人難以置信，甚至到了持之以恒的盲目崇拜程度。

而制造眷屬，則是一個被稱為“初擁”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用尖牙，與凡人交換血液，使那個凡人成為一只羽翼未豐的吸血鬼。

而制造僵尸，就更簡單了，只需要用血液污染凡人，并同時施加精神控制效果，就能得到一只僵尸了。

不過上述技能，因吸血鬼個體的強弱，能力也有強弱之分。

舉例來說，羽翼未豐的吸血鬼，即使是強行制造出幾只僵尸，也很難有多余的精神力去操縱，乃至有的會被僵尸反噬，鬧出大笑話。

這些信息，都是古書上記載的，且薇薇安娜不知道的，為了感謝薇薇安娜帶來的“惡煞”相關信息，陳司也順便將它們分享了出去。

陳司一邊看著正在埋頭記筆記的薇薇安娜，一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因為，吸血鬼能使用血液污染像狼人、鼠人或是其他半獸人這樣的異族，來制造“惡煞”的這個消息。

是書上沒有記載的。

陳司眉頭緊皺，又在腦內確認了一遍古書的內容。

現階段，古書的能力已經開發到了，他只需在腦內想，就能很輕易地檢索出對應信息。

不過對于新的條目，他還是必須得翻書來看。

他再次確認了一遍，古書上，就是沒有提到，惡煞的由來，以及吸血鬼血液的這個特殊功能。

陳司想起，自己昨天還特意用血紅小手，撫摸過地上的老鼠尾巴和皮毛，撫摸過那頭炸裂出蛾子的焦黑肉山的碎塊，撫摸過白色蛾子的尸體。

鼠人這種異族的信息，這種喜歡集群住在下水道里的半人高的生物，它們的信息倒是被記錄在了書上。

但陳司知道，那些腐爛的，流淌著綠色膿液的直立行走耗子，并不是真正的鼠人。

而是鼠人惡煞。

更別提會作為繭，養育出紅藍觸須大白蛾、會破裂成為卵，變成帶腐蝕鱗粉的小白蛾的那座古怪肉山。

完全沒有！無論是肉塊還是蛾，什么信息，都沒有！

“無盡之書”不再是萬能的了。

冷汗爬上了陳司的額頭。

這是他第一次，開始為自己的認知不足感到驚慌。

而且不是在那被他認為危機重重的未知異世界感到驚慌，而是對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以為早已熟悉無比的這個世界，感受到了如墜深淵的涼意。

“原來在我作為凡人生存的二十多年內，世界居然暗中發生這么多的事情。”陳司雙手撐著額頭，心中發出了這個感嘆。

不過這次，和之前一開始得知有吸血鬼時的勝券在握，已經是完全不一樣了。

“陳司……”

薇薇安娜終于寫完了她的筆記，抬頭望向了陳司，她明顯看到了，陳司臉上的苦惱：

“筆記，我記完了。”

陳司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抬起了頭，詳裝無事地注視著薇薇安娜：

“噢！沒事，那你繼續說，我在聽！”

超自然事物會相互吸引。

這就意味著，若是不增強自己的力量，不繼續探索這個世界。

無論是他，還是林莉羽，還是薇薇安娜。

還有廚房角落，正在搖著尾巴，嗷嗚嗷嗚和林莉羽玩耍的那只變成比格犬的狼人。

都有可能遭遇到像昨天那樣危險。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既然他已經進入了超自然現象的圈子，那他就得做好充足的準備，去迎戰會遇到的一切。

“至少我能進入一個相對安全的異世界，能用于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我還有一本能在異世界和現實世界通吃的古書，古書上有很多有用的知識！”

“而且，我還是不死的！我還掌握著復活術！”

陳司像落難荒島的魯濱遜，將自己的困難和自己的優勢，像列賬單一樣列在兩邊比對。

他發現，自己還是有一戰之力的。

他換上了常常掛在臉上的自信微笑，傾聽著薇薇安娜接下來告訴他的信息。

然而，接下來的信息，讓他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了。

“你問那座肉山、還有肉山里的蛾子是什么？”

薇薇安娜緊皺著眉頭，思索著陳司的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

是的，薇薇安娜的確不知道。

三只吸血鬼沒有和她說，而薇薇安娜完全不知道，這頭長著鼠頭、巨臂、細腿，外加全身上下全是丑陋的縫合線，就像是用鼠人的身體和人類的皮囊縫合在一起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薇薇安娜只知道，她差點被它投射而出的長矛直接擊殺，差點被它身體里爬出來的，那只集純潔詭異恐怖為一體的白色紅藍卷須巨蛾給……

她甚至不知道，讓那只巨大的白蛾爬出來的話，會有怎么樣的恐怖事情發生。

“是嗎，你不知道啊……”陳司的剛剛燃燒而起的自信，又感覺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了。

薇薇安娜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在白狼到來，她暈過去之后，發生了什么事。

接下來，陳司開始緩緩道出，當他騎著摩托趕到，用冰刺術和血刺術，穿刺、擊碎那座肉山后，還發生了什么。

“什么？你，你說……”薇薇安娜此時聲音開始顫抖，“你說你擊碎那個‘繭’之后，那個繭沒有立即死去，反而變成了一地的……”

“一地的卵，卵中孵化出了身上有腐蝕鱗粉的小白蛾。”

陳司沉著嗓音，將薇薇安娜說的話補充上了。

一陣長久的沉默。

薇薇安娜很害怕，她不敢想象，昨天要是陳司沒有來的話，最后會發生什么？

即使她還有最后一絲力氣，還能繼續投出寶石，來擊碎那焦黑的肉繭……

但那肉繭被擊碎后，還會變成像蝙蝠一般大小，帶有腐蝕鱗粉，且動作極為迅速的白蛾。

如果陳司未來，那她可以想象，自己現在應該變成一灘焦黑的粉末了。

然而，不只是薇薇安娜，陳司也很害怕。

理論上說，“熱血、冷血、鐵血”三只小吸血鬼，應該會將這頭連環怪物的信息，向薇薇安娜分享才是。

畢竟連惡煞的消息，都是她們向薇薇安娜透露的，這就代表了，她們在一定程度上，認可了薇薇安娜。

可是關于這頭怪物，那三小只吸血鬼完全沒有提到，這是為什么？

要么是這頭怪物的出現，完全是一個偶然的情況，她們沒來得及反應。

要么，就是連她們，都不知道這頭怪物是什么，為什么會出現。

甚至說……

陳司盡量控制住自己，不往特別壞的方向去想。

離開了古書的幫助，現在唯一能指望獲得信息的，就只有薇薇安娜參加的那個“獻血者聚會”了。

房間內的氣氛突然凝重，唯一還保持正常狀態的是——

“哼~哼~”

林莉羽嘴里哼著歌，身子隨耳機里的音樂左右搖擺，她按歌曲的節奏，一下一下地用絲瓜絡刷著碗。

她全然不知剛剛的討論，以及身后這兩人此時的心中所想。

她不害怕，因為有陳司，因為陳司一直在她身邊。

昨天晚上陳司帶回薇薇安娜的時候，著實給了她不小的震驚。

不是之前的那種“你又出門找女人”的震驚。

而是震驚，為什么薇薇安娜，會滿身是血。

不過她也沒有細問，只是按陳司的吩咐，照顧好薇薇安娜。

她知道，薇薇安娜是老朋友，是她的客人，是來幫助他們的。

就像之前，也是薇薇安娜帶來的那些有用的信息，而薇薇安娜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正是因為她在為他們冒著很大的風險。

自己沒有理由，去排斥薇薇安娜。

而且，只要有陳司在，她完全可以不用太害怕那些未知的事物。

陳司會明白的，陳司之后會告訴她的，陳司會保護好她的……

林莉羽討厭從對話里找信息，就讓他們繼續交換信息，自己先洗碗吧！

良久的沉默過后。

“好，這邊我要說的說完了，馮薇薇你那里還有什么有價值的消息嗎？”

陳司嘆了一口氣，示意薇薇安娜繼續分享她的收獲。

然而，接下來的信息，讓陳司一掃之前的陰霾，讓他感覺眼前一亮。

“你說你昨天進入的狀態，叫‘靜寂寒冬’？”

“對……”

不知為什么，提到這個，剛剛還處于緊張狀態下的薇薇安娜，臉上開始有些發紅，她滿腦子都是昨天摩托車上發生的事。

她很快地左右搖了搖頭，開始向陳司介紹起自己獲得的“啟蒙路徑”：靜寂寒冬的特殊能力。

“控制‘心獸’，增強身體靈敏度和力量、增強感知危險的能力、達到極致的情緒控制，理智判斷效果……”

陳司在心中分析著薇薇安娜說的，那些關于靜寂寒冬這個狀態的特殊能力。

當他得知，薇薇安娜能夠憑借這個狀態，跑步速度快如獵豹，肉體攻擊力好似虎爪一擊，并且能夠無視情緒，任何情況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斷之后……

他第一時間，也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二人一狗摩托車。

“原來是這個樣子啊，我還以為……”陳司暗地里松了一口氣。

那天晚上，他還以為是薇薇安娜要對他，呃……“圖謀不軌”？

不對不對……坐摩托車嘛，靠得近一點怎么了？風大嘛，壓得低一點怎么了？

我的問題，是我想太多了。反思，立即面壁思過好好反思！

“然后，靜寂寒冬狀態下，即使看起來像變了一個人，但記憶是不會丟失的……”

薇薇安娜開始了小聲的補充說明。

“甚至說，因為變得更淡漠理智了，那時候的記憶力，還會變好……”

說完，薇薇安娜把頭別了過去，留給陳司看她發紅的小耳朵。

陳司也尷尬地把頭別了過去。

不過他看著的，是蹲坐在地上，用外衣下擺逗得小比格犬一跳一跳的林莉羽。

林莉羽注意到了陳司的目光，抬頭與他目光交換，又轉向了看起來不太自然的薇薇安娜，疑惑地說：

“你們怎么不繼續了？靜寂寒冬的能力還有什么？我還想聽！”

“它的能力，還有就是作為‘鮮血戒律’的框架。”薇薇安娜開始回答林莉羽的問題。

“鮮血戒律？那是什么？”

林莉羽疑惑地偏了偏頭，手中衣角自然下垂。

小小的比格犬終于抓住了機會，對她的衣角開始搖頭晃腦地撕咬起來。

“鮮血戒律，是指吸血鬼對自身特殊能力的總稱，陳司之前教給我的血魔法，都能歸類為‘鮮血戒律’。”

接著，薇薇安娜將吸血鬼側對血魔法、對“鮮血戒律”以及“啟蒙路徑”的理解，分享給了陳司他們。

陳司湊到了薇薇安娜旁邊，在她的解釋下，和她一同閱讀筆記，開始理解起“啟蒙路徑”。

簡單得來說，啟蒙路徑的獲取方式，被稱為晉升儀式，就是先通過讀書、看畫或是什么，進入到一定的狀態，再進行對應的儀式，若是一切順利，就能得到一條有各種特殊能力的“啟蒙路徑”了。

陳司知道自己的短板，那就是肉體素質不達標。

除開那些魔法之外，就算身體素質有食用魔物帶來的加成，也不過是個強壯一點的普通人罷了。

昨天還好他有先見之明，帶上了那支“速度藥劑”。

不然的話，那些白蛾，絕對能要了他的命！

也就是說，要是想快速提升自己目前狀態下的能力，那就必須去考慮獲得“啟蒙路徑”了。

重鑄爐火、刀兵、腐敗心、靜寂寒冬……

這些是筆記上記錄的，已經有完整晉升儀式的“啟蒙路徑”。

但問題是……

重鑄爐火？

“給心存火熱的熱情之人使用，有改變物體形態的能力……”

看不懂，況且陳司自認，自己不是什么“熱情之人”。

腐敗心？

“腐爛之人的途徑，更多的腐爛，更多的力量……”

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又不是什么僵尸，或是昨天的鼠人惡煞，學這個做什么？

最后，陳司發現，薇薇安娜的這些啟蒙路徑，除了她自己選擇的“靜寂寒冬”，也基本上沒有合適自己的。

“難怪她選擇了‘靜寂寒冬’。”陳司理解了薇薇安娜的選擇。

但是……

“靜寂寒冬”的底層原理，是操縱“心獸”。

“我只是個普通的人類，沒有心獸存在，就算晉升了‘靜寂寒冬’，也沒有用啊！”

陳司嘆了一口氣，遺憾地略過這些已知的“啟蒙路徑”。

難道說，沒有靈根，就真的不能跨入仙門、尋求大道嗎？

除此之外，筆記上還有一些只記錄了名稱，但沒有記錄具體儀式流程，只是大概地講了它們功能的“啟蒙路徑”。

但陳司也不會放過它們，畢竟危險可能已經在暗中悄悄找上門了，他絕不會放棄任何能提升自己的機會。

他不放棄最后一絲希望，帶著目的，開始查詢逐字逐句分析起剩下的“啟蒙路徑”。

“我的優勢，優勢是……”

陳司靜下心，開始回憶起自己最大的優勢。

“是知識，是古書帶來的知識，還有什么都能一點就通，快速消化知識的能力！”

杯中鑰匙……

不對勁。

蛾之血……

不行！

“等等。”

陳司突然發現了一條讓他頗為在意的能力。

“這個‘書中腐蠹’的能力，是用來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