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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變故

在白壽村私獄里,劃分有數個區域,從丁亥到甲未,分別對應著被圈養囚徒的年份和‘質量’。

丁字開頭的監舍,住的是新進囚徒;丙字舍住的是能扛過藥膳毒性,消解食物藥力的囚徒;乙字舍居住的則是吞過符丸,能撐過白衣道士搖鈴念咒的頑強囚徒。

而甲字監舍的囚徒,則需要在乙字監舍熬足三個月才能進去,所以數量也最為稀缺。

他們屬于監牢飼主的特殊關照群體,每日食物供給相當充足,就連飲水槽的濃湯里,伸手撈一撈都能看見野參山寶等物的根須莖塊。

這也導致那些甲字舍里的囚徒,幾乎個個都膀大腰圓,肥潤的好似吸飽肚皮的蜱蟲。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在滿足進入甲字舍的條件中,就有一個怎么吃都長不肥的囚徒,也不知那些食物究竟流向了哪里。

趙有拾等人想不通,小胖子余小慶同樣也不能理解。

而現在,那個賠錢貨又整出了新花樣。

一個好端端的人,在修煉完補命法之后,竟開始七竅流血,僅一會兒工夫,便狀如索命厲鬼。

余小慶距離李青最近,看得也最真切,等他強忍驚懼,喊出聲的時候,李青臉上溢出的鮮血已經畫成了紅描戲面。

“莫非藥丸里有毒?”趙有拾看到李青異狀,首先想到的就是白衣道士方才喂給他們的符丸。

但想想又不太可能,倘若符丸有毒,此時流血的也應不止李青一人才對。

虛驚一場的趙有拾回過神來,臉上的驚疑轉變成了幸災樂禍。

在他眼里,只要不是符丸有毒,那李青的安危與他何干?

像這種刺頭死了才是大快人心!

監牢里,李青臉色陰晴不定,此時他的狀態非常微妙。

按道理,七竅出血不是身中劇毒就是心腦血府出了問題,而這兩種情形無一例外,都會對身體造成很大損害。

可他現在的狀態卻絲毫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相反,此時他的五感反而變的比平常更加敏銳,不僅能清楚看到灰暗監牢里的纖塵微景,也能更加清晰的聞到身上血腥味和監舍排泄物夾雜在一起的劇烈味道。

同時,他感覺自己的體力似乎也變得更加充沛,渾身肌體血脈都充斥著想要發泄舒張的欲望。

目光瞥向正樂得開懷的趙有拾,李青索性不再壓抑體內的躁動。

目光接觸,趙有拾被盯的心里發毛,還未來得及撂句狠話壯膽,就看到那刺頭失心瘋似的,掄起拳頭便劈頭蓋臉的朝他砸來。

“甘霖娘!你是不是有病!”

時隔一晚,甲戌號監舍再次熱鬧起來。

等獄守收起鞭子離開時,趙有拾已經沒了往日囂張氣餡,全然像個被拔掉尖牙,打折狗腿的喪家犬,只能窩在墻角獨自喘息。

舒展完筋骨的李青面目駭人的掃視監舍,那些欺軟怕硬的囚徒再無一人敢與他對視。

他吐出一口惡氣,連日來的憋悶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今晚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

深夜。

燈火稀疏的監牢里并不平靜,那些囚徒沉睡時的鼾聲如沙場號角,在不同監舍生發,整晚不歇。

李青熟睡入夢后,不知在號角聲中漂泊了多久,等浪濤將他拍上岸時,一股荒涼破敗的氣息從無邊的黑土深處涌來。

此時李青耳邊所有的雜聲消失不見,他試圖在無邊的黑土地里向前探索,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昏蒙亮光,似乎有龐然大物在那里矗立。

李青撥開厚重迷霧,像是打開了一道關閉的門戶。

微光漸亮,他看清了那尊大物,那是一棵枯敗死亡的巨樹,正扎根在黑硬如鐵的土地里。

巨樹的八方是黑土夯起的祭臺,祭臺附近有早已熄滅燃盡的香爐焚鼎,以及到處散落的皮影戲面和風干的牲祭獸骨。除此之外,還有襤褸破舊的道符旗幡,布滿銹痕的裂口大鐘……

在枯樹底部,裸露的大樹根須盤虬如臥龍,頂部穹窿舞爪的樹冠則像是一把倒著撐開的傘骨。仔細觀摩,分叉的槁木枯枝上還有繩結扎綁,繩下懸掛的符箓鈴鐺等物一動不動,宛若時停,寂靜無聲。

大樹下,李青只聽見自己的胸腔如擂鼓,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涌上心頭。

下意識挪動腳步靠近,相隔三尺之距的祭臺似有所感應,憑空里生出一陣微風,帶走厚厚陳灰的同時,亦冬雪消融般露出了祭臺原本的模樣。

此處祭臺上擺有各式品相古老的物件,佛珠缽盂、拂塵畫卷,還有白紙剪裁的小人,銅錢鑄就的法劍...

但無一例外,這些物件均黯淡無光,就像被什么東西偷去了顏色,沒有一點鮮明的感覺。

不過沒等李青駐留多久,祭臺上一眾陳舊的事物中,忽然有一件東西發出了亮光。

也不算是亮光,只是他一眼看過去,便感覺那物件有了色彩,就像是真實世界中才存在的東西。

那是一副做工精美的戲面。

李青湊近觀摩,只見戲面上的眉眼用彩墨點畫,細膩又狂放,像是書生用筆豪在勾勒金戈鐵馬的邊塞春秋,又像粗獷武夫深夜里挑燈看劍,靜默專注。

李青正看的入神時,戲面空洞的眼眶里卻忽地閃過一抹微光,就像有了性靈。

下一刻,有戲腔平地炸起,駭得他毛發皆張。

“呀哈嗨~!”女旦的亮嗓,不過卻唱的很是威嚴,就像拿著講尺的女先生。

“一儺沖百鬼,一念了千神......”

隨著戲腔響起,戲面紅、黑、白三色開始不停轉換,或威嚴、或怒目、或張狂,種種神態像大川奔流,浪濤涌動的剎那,便淹沒了先前模樣。

何為大音希聲?

突如其來的亮嗓,驚的李青心臟驟停,耳邊盡是鳴音。

驚悸之余,他急忙抽腿后撤,直至退到祭臺邊緣,他這才重新看向那邪門戲面。

“我乃青衣,何人窺伺?”

戲面不再發出戲腔,而是換成了戲曲賓白的語調向他提問。

李青此時情緒稍定,正欲措辭回話時,一聲遙遠但又無比清晰的呼喝闖入此間。

戲聲賓白消失無蹤,李青腦海中的祭場、黑霧、枯樹等諸多景象,也在呼喝聲中,盡數潰散消融。

......

“——忒!快起來用飯!”

監舍里,被怪夢魘住的李青猛然一個激靈,此時監舍里飼主正在投放早食,那些囚徒爭食的聲音與腦海中的戲腔就像是分隔在窗子內外的驟雨和水汽,似幻又真。

身旁余小慶遞來飯食,有些靦腆又有些諂媚。

心不在焉的扒拉著飯,李青似有意似無意問道:“我昨晚夢見有女人在唱戲,你聽到沒?”

“啊?”余小慶抬起埋在大海碗里的腦袋,懵懂的樣子顯得有些蠢笨。

“......”

“沒什么,吃飯罷。”李青搖了搖頭,心思卻還停留在那幻境一般的祭場中。

……

往后兩日,每當入靜之時,李青仍能夢見古怪的祭場和枯樹,但那祭臺上的戲面卻陷入死寂,不僅不再發出聲音,就連色彩也恢復了先前的暗淡模樣。

不過他還是經常為此失神,那古怪的戲面和直貫腦域的女旦戲腔,仍似昨日之音,在他耳室回蕩,難以消去。

究其原因,無非是長久經受牢獄之苦,又無法憑借自身力量掙脫囚籠束縛,便只好將那微弱的逃出生天的希望,寄托在腦海中的異象之上。

畢竟除此之外,他再無其他倚仗。

是妖魔纏身也好,是壓抑監牢生活中所產生的夢境造物也罷,李青已經全不在乎。

他只希望那副戲面能再次擁有色彩。

畢竟,有變數才會有希望。

...

第三日,獄守和傳法的白衣道士如期而至。

依舊是喂食符丸,念咒搖鈴,白衣道士和獄守一如既往,盡心盡力的為他們賜藥傳法。

等修煉結束,李青第一時間撫摸臉龐,卻沒了上次七竅出血時的粘膩觸感。

“怪事...”

傳法之后,白衣道士沒像往常一樣離開監舍,而是在廊道里來回檢視,就像是在市集里挑選菜蔬的老婦,一個個審視著囚徒們的品相。

那些被挑中的人,則被獄守用繩索綁成一串,跟在白衣道士身后。

甲戌舍,李青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里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算起來,他們這些養足三個月的囚徒,也是時候到了出欄的日子。

不多時,腳步聲停下,獄守在白衣道士的示意下,打開了牢門,而跟在他們身后的囚徒則都十分乖巧的在廊道里駐足等待。

“血氣飽滿,藥味也很足,不錯!”

白衣道士捏住趙有拾的手腕,拉至鼻尖嗅聞,就像搓揉人參根須,分辨品質年限的藥師一般。

甲戌舍共有九人,那道士挑挑揀揀,趙有拾和余小慶等人均入了他的法眼。

直到最后,道士才將目光放在了排在末尾的李青身上。

“身架太瘦,藥味寡淡,雖然養足了月份,可資質卻連乙舍最次等的都不如!”

見身前白衣道士嫌棄搖頭,李青卻是暗暗松了口氣,此次他沒被選中或許還能茍活一段時間。

而他現在缺的,恰恰就是時間。

只要能再次觸發腦海中的神異戲面,說不定他就能借此尋到解困之法。

一旁,獄守神助攻道:“要不然留著再養些時日,平時就給他多加點食料,等道首下回閉關之時,師兄再來取用?”

白衣道士聞言眉頭皺起,隨即搖頭道:“不妥,此人留著也是平白浪費資糧,有這精力和工夫,還不如從乙舍挑幾個品相好的,三個月也能將就用了。”

“那師兄的意思是?”

“一并帶走,介時就算用不上,拿來給師父他老人家試試爐溫也是一件好事。”

李青悶聲聽著兩人對話,心情忽明忽暗,等到塵埃落定,他最后一點希望也從高處徹底跌碎。

給妖人試爐溫,言外之意就是拿他當第一根薪柴,要他死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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