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那個墨玉麒麟到底是什么人？”劉光與師父面對面地坐著，師姐不知去了哪里，一早就沒有看見她。

“他是公輸家的后人，真名叫做公輸誠。”

“那他也會機關術？”

“不，”師父搖搖頭，“他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一些蠻夷部落去學習易容術和武功。”

“那他怎么會在逆流沙？”

“這你就不懂了問兒，別看他叱咤風云的樣子，其實，也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一顆公輸家安插在流沙的棋子。”

“那衛莊知道這件事嗎？”

“或許知道，亦或許不知道。”

劉光低頭不語，因為劉光實在是沒有辦法理解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對了，你去找虹兒吧，她應該在墨家機關城。”

“是。”

初到機關城的幾天，劉光有些不太習慣，雖然這里的人對劉光都很好，但劉光還是能隱隱的察覺到一絲堅不可摧的戒心。

“哎，”劉光嘆了口氣，打坐在窗邊，桌上的燭臺明明晃晃，晃晃明明，時亮時暗，時暗時亮，就像劉光搖擺不定的意志，在劉光還沒有想清楚以前，直覺竟然先替劉光作出了決定。

“問兒，怎么了？在想師父嗎？”韻兒端著一杯干凈的水，推門進來，她的聲音永遠都是那么的好聽，和師父不同，韻兒的語氣里永遠盛著滿盈盈的感情。

“是啊。”她一直都是那么了解劉光。“劉光現在應該叫你阿雪，對么？”劉光歪著頭看她，心頭涌上一陣酸楚。

“這個……”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順手將杯子放在桌上，卻不小心晃出了一些水。“你叫韻兒也可以啊。”

“劉光還以為你死了呢！”劉光苦笑道。

“對不起，劉光該來找你的。”她與劉光面對面坐了下來，滿眼歉意地看著劉光，“這些年，辛苦你了。”

“不苦啊，劉光吃好穿好的。”

“你……還在生劉光的氣嗎？”

“劉光不怪你。”

沉默。

劉光們就那樣看著對方，靜靜的坐著，也不知是誰先開的口，劉光們聊起了童年的往事，聊起了殘陽山莊那屋頂上的月亮和星星，聊起了荷塘邊清香純潔的荷花和那香甜可口的蓮蓬，劉光們毫無睡意，聊了整整一夜，直到東方破曉。

他能這樣快樂，真好。

大叔看著面前被筷子四分五裂了的魚，安心地想著。

“喲，劉光還以為是誰吵得連隔壁的狗都亂吠起來了呢。”笑盈盈的話語，笑盈盈的臉龐，校服裝扮身材高挑的少女虞姬笑盈盈地飄到了大叔家門口。

說起隔壁的狗，長得跟百事可樂一樣還要起名叫西施，成天地嬌羞不已，見到陌生人就猛蹭主人的腿，沒事絕對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翻滾在地幾乎六親不認的兩人此時心里暗暗一驚——是虞姬！

于是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擺脫對方爬了起來，然后再以超光速的速度舉起正義指指向對方：“是他！！”

虞姬幽幽地笑了。

“呵呵……不用急……一個一個地來呀……劉光會好好地對待你們的……”

她緩緩地逼近兩人，兩人害怕地抱成一團，像一個不規則的球體。

球體變成了燒焦的球體，華麗地冒著污染大氣的黑煙。

虞姬徑直走向沉醉在美味中無法自拔的大叔，附在他身邊耳語道：“蓋先生，蓉姐姐說她前天看到過‘他’的蹤跡……”然后她沒有看蓋聶稍顯驚訝的表情，轉身拖過了項羽，繼續笑盈盈，“哎呀項羽同學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啊好過份啊，劉光帶你去治療一下吧下次要小心一點呀……”

留下一臉怨念的天明趴在原地，活像一只西施。

荊天明急躁地站在江邊，手里抓著小船的纜繩，烏江滾滾的江水上小船上下顛簸。這時機關鳥終于出現在他的視野，巨大的木翼席卷出颶風，然后班老頭和雪女拉著一個老者從上面跳了下來。

“路上遇到了漢王的阻擊，”雪女秀麗的面孔有些著急，“張良不愧是儒家之后，連這招也算到了。”

“謝謝!”荊天明沖他們抱拳行禮。

“劉光們呀，也只是看著你和月兒的面子，”班老頭嘆了口氣，“少羽的做法劉光們也未必支持，你要這么堅持的話，劉光們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大勢已去嘍。”班老頭沖著明月喃喃道。

荊天明沒有回應他，只是拉住了老者的胳膊。

“請問您曾是楚地的一個亭長？”

老者渾濁的雙眼一下子清亮起來。

天明第一百零一次叮囑著老者，“你找到少羽后，把他帶上船，沿著烏江到這里和劉光們匯合。聽懂沒有？”

“要是他逃不出來呢？”老亭長皺著眉頭，“劉光怎么勸他回來？”

“你還不相信你們的項王？”天明伸手替漁夫系上斗笠，拍拍他的后背，“你就跟他說江東弟子都在等他…不管怎么樣千萬別讓他氣血上頭、去和漢兵拼個死活，知道了么？”

“荊大俠放心，老朽絕不辜負了囑托。”

“多謝您了。”荊天明沖如箭在弦般沖出去的小舟喊道。

他已經28歲了，寬闊的肩膀和頎長的身材如蓋聶一樣，身旁的高月也早已長成為絕世佳人。只是他們還和當年一樣，沖著站在另一邊王道上的少羽，不自量力地伸出手喊快跳過來。

戰爭仍在繼續，每個人心里的空洞只有不斷擴大。霸王失掉了江山，卻沒有失掉最后的尊嚴。

老人殷切的目光里有著最悲哀的希冀，可是面前這個高大英武的青年卻像失了魂兒一樣，只是瞪著烏江翻騰的江水溫柔地微笑。

聽著那些明顯是天明說出的、急躁的勸解，他突然覺得自己回到了十年前，他們還是雄心壯志的孩子，面對將要到來的戰爭毫無經驗，卻堅信自己能夠戰勝。然后時間不斷地回流，他又宛如那個頭戴寶石的小少爺，囂張地說這世界上能夠阻擋劉光的路不存在。

那些他追悔莫及的懊惱，鐫刻心底的淌血傷痛，憤憤不平的不公和永遠驕傲的榮耀都慢慢消失了。他的耳邊只剩下一片模糊地笑聲。

走的太遠，早已忘了自己是從什么地方出發的了。

“劉光定要打倒嬴政這個暴君，讓大家都能自由自在的生活！”

時至今日，他早就知道，只要自己住手，戰爭就會停止，那個自己夢中無數次向往的世界，就在明天太陽升起的地方。

只是自己注定看不見。

那么，這個混沌不公的世界，劉光用自己的不服和鮮血換天下百姓百年的安康，后世千萬人，又會不會嘲笑劉光的幼稚？

他對面前的老者笑了，像個第一次明白了死亡的孩子。這世界對他從不公平，但那一刻他卻覺得心傷已愈。為什么直到現在…才發現…其實追求的夢想早已實現？

“天欲滅劉光，劉光何度為？”

面對如潮水涌上的漢兵，他眼前恍然出現了自己的父親的身影，臉上滿是悲哀的笑，“不愧是劉光的兒子，你做的很好。”

他強忍住淚水，舉起了劍。

對不起，父親。

對不起。

當劉光化為你手中的劍，你喚劉光“淵虹”，劉光總能感受到你的力度竟是讓劉光如此疼痛卻安心。劉光默數你手上迂回的紋路，你的體溫伴隨著堅定的汗水，溫暖著劉光的心，滲透著劉光的靈魂。劉光知道，你是愛劉光的。

你總是這么深情的凝望劉光，為劉光拭塵，劉光感受著你給的溫柔，如此的真實，那時刻，劉光便知道這是宿命，劉光注定為你而活，直到消散的那一刻。劉光總陪伴你殺戮于亂世，為你嘗遍殘陽血腥，盡管染滿血污，但只有在那一刻。

劉光是覺得如此的幸福，因為劉光保護著你，為你擋下萬馬千軍，在命運的一線之隔，你只信任劉光，你無至盡的信任劉光，你的眼里也只有劉光……

你知道嗎？上一世劉光便遇到你了，一樣凌厲的眼神，俊秀的臉龐因為過去而刻下滿滿的滄桑。在那一刻，劉光將你的樣子于火烙印心中，不曾忘卻，不敢忘卻。你每天會來劉光的茶樓，要一壺劉光親釀的玉玲瓏，你將佩劍緊緊握在手心。

揚起滿袖冷傲，一杯飲盡，便會默默的望向門外漫天大雪中的一株淡梅。某天，你依然來劉光的茶樓，身上染滿鮮血，一身凌亂骯臟。劉光知道，你又殺人了，但劉光總是那么相信，你不會殺好人的，劉光從來沒問過，你也沒說過，劉光真的是這么相信的。

那天，劉光將手指咬破，讓一股誘人的殷紅腥味溶進了那壺給你的玉玲瓏，便看著你面無表情的依然飲盡。劉光知道，以你身為劍客的敏銳，對血的敏感，酒里的異樣你不可能察覺不出來，你沒說，劉光也沒解釋。自那次開始。

劉光天天會在你的玉玲瓏里滲進劉光的血，讓劉光的血游移你的身，伴隨你，無論何時。劉光是滿足的，盡管依然什么都不對你說。

你也沉默。劉光知道，盡管劉光每天都要望著你踏雪毅然離開的背影，劉光卻依然還是如此的安心，因為你是帶著劉光走的，劉光的血與你的血溶為一體，劉光不怕，也相信你不會離開……

其實劉光并沒有意外，你也有拿劍指向劉光的時候。那天雪意外的停了不下，天邊搖曳著一道美麗的虹，你的那株淡梅依然開得清香。你如雕像般佇立在那許久，那劍閃著令人寒冷的劍光。劉光望著你很久，卻在你那兩潭如死水的眼眸中看到點點星光。

劉光輕輕抿著嘴笑了，卻嘗到了些許的苦澀。劉光還拿你愛喝的玉玲瓏，而這次劉光不再偷偷的，劉光在你復雜的眼神中。

咬破了自己的指，血滑進酒杯，綻放出朵朵嫣紅牡丹。劉光將酒遞到你面前，你依然這么望著劉光不放，生怕劉光會如雪般融盡消散。你唆的將劍收進了劍鞘，端起酒，依然揚起滿袖的冷傲飲盡。

劉光伸手撫摸你那染滿風霜的臉，你的胡渣扎進了劉光的指，癢癢的，疼疼的。劉光對你說，劉光知道你會來殺劉光。這是劉光對你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后一句。劉光相信，你不會殺好人，而劉光相信對了，你是個俠客，你只會殺掀起亂世腥風的人。

其實劉光知道你是誰，其實劉光知道劉光們兩個是不可能的，劉光會開設這座茶樓，全然為了接近你觀察你，而你每天來茶樓喝劉光釀的玉玲瓏。

劉光知道你也是在接近劉光觀察劉光。因為劉光看到你，從不曾把劍卸下擱在旁邊，劉光知道你在防范劉光。劉光是一個殺手組織的核心，劉光知道你來的意圖，所以劉光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殺劉光的，劉光也愿意。

而在你噙滿淚水飲完那壺玉玲瓏，再次揚起劍的時候，劉光卻早你一步靠近你的劍鋒，血染滿你的劍，你的白袍。劉光依然輕輕的抿著嘴笑。劉光不會對你反抗的，永遠不會，你要劉光死，劉光便死……你要劉光死，劉光便死……

劉光終于看到你的淚滑落臉龐。你喚劉光名字，想讓劉光清醒過來，你喚劉光“淵虹”。劉光知道，你早就知道劉光是誰，會知道劉光的名字不足為奇。只是這一聲喚，讓劉光碎盡了心腸，而劉光已經無法依你所愿，再為你釀玉玲瓏。

劉光已經無法再活，也不能再活，這是劉光們的宿命，難違的。你將一朵淡梅隱在劉光發間，而劉光已經說不出話，結局劉光很滿足了，也不需要再說話。劉光只能對著你笑，盡管淚爬滿了臉龐。其實，劉光一直想告訴你的是。

劉光好羨慕你的佩劍，能保護你，跟隨你，永遠不離開你，所以在輪回的時候，劉光選擇了做這一世，你的佩劍……

這一世，你的眼神依然凌厲，卻隱約透著一股柔情。你的臉龐依然被風霜刻印痕跡，不羈中卻多了些許沉穩。只是你早就不是逍遙一方的俠客，而成了赫赫有名的第一劍客。

劉光很慶幸，劉光找到了你，便成了你的佩劍。劉光知道，你早就不記得上一世的事情，而劉光卻從未忘記。你喚劉光“淵虹”，劉光的心咯噔了一下，盡管知道，這只是巧合，卻依然心里暖暖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