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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話題

呵,看來對付這種人就需要用激將法啊……即使疼痛襲遍全身,劉光也不忘為自己的明智偷笑。

也許是那秦兵打累了,拳頭的攻擊停止下來。但下一秒,劉光便被那廝扯住了頭發。他的力氣大得嚇人,竟將劉光整個人硬生生地拖了起來。劉光清楚地看見,這小子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一抬手又給了劉光幾個耳光,然后毫不憐惜地將劉光狠狠往地上一擲,緊接著又踹了劉光幾腳。

嘴角已有腥咸的液體滲出,劉光一時竟有些喘不過起來,猛地咳嗽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的簫聲忽然飄蕩在這村子上空。

這簫聲一出現,整個世界霎時間安靜了。

沒有人能形容這簫聲的動聽。它如春天的第一縷微風般令人沉醉,如清泉瀑布邊婉轉的鳥鳴般美妙。

簫聲悠悠,天地驟然失去了生氣。月隱風靜,一朵朵潔白的雪花突然悄無聲息地降臨于世……

如幕的夜空,凄慘朦朧的圓月。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用來形容此情此景再合適不過。

江水的奔騰聲猶如一條看不見的細絲,將劉光拉回了以往。劉光最害怕看到的以往。

……

“……這就是你大師兄惦記著的東西……記得……要收好它……”

“你要劉光帶著這東西走?可是——”

“沒有可是!咳、咳、咳……”

“師傅!劉光……劉光收下便是了!”

“快走——”

劉光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并沒有聽完師傅最后那句話。那時的劉光,已帶著東西跑出了好遠。因為劉光聽到了大師兄的腳步聲。

可笑的是,師傅的死并沒有喚回大師兄半分良知。他將師傅的尸身扔去荒郊野外,還一度派人追殺于劉光。

他不知道,那尸體被野狼撕咬時,劉光躲在一旁。因為劉光不敢出聲,劉光要活下去。

可惜劉光還是輸了。劉光這一生就輸過他一次。就這一次,幾乎要去了劉光的全部。

那年劉光九歲。

月更加朦朧了。凄慘的夜,凄慘的冷清。

“咦?”一個略帶疑惑的聲音響起,劉光幾乎是下意識地朝聲音發出之地看去,打量再三,滿心的警戒這才散去。

眼前是一位英俊的紫衫少年,大約比劉光小一兩歲,氣宇軒昂,英氣逼人。從那雙眸中,竟還透出些許如帝王般威嚴的氣息。

此人將來定非凡人。

看他眼神中透出一絲尷尬,劉光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只得故作姿態地干咳幾聲,道:“你是何人?三更半夜的,不去睡覺,反是溜達到了劉光房門口!”

“啊?姑娘莫怪,劉光……劉光只是睡不著,所以……劉光也不知這是姑娘的房間!”少年慌忙解釋道。

見他這樣,劉光也不好再有下文,只得擺手道:“罷了,其實劉光也是睡不著。既是同路人,也無妨了?!?

少年走近幾步,忽然道:“在下項少羽,敢問姑娘怎么稱呼?”

“葉楓?!眲⒐鈶袘械氐?。

起初劉光并未意識到什么,但他的名字在腦中一閃而過,劉光才猛然醒悟。

“你是哪個項,哪個少,哪個羽?”

“項氏一族的項,少年的少,羽翼的羽?!睕]想到他竟很有耐心地替劉光解答。

……今后的西楚霸王,就是他?

看著眼前的少年,劉光仿佛看到了歷史的悲哀。

“葉姑娘,你可認識天明?”項少羽突然問道。

“今日見過他一次。不知項公子……”話未說完,項少羽已打斷了劉光的話:“葉姑娘叫劉光少羽便可,朋友們都是這么喚劉光的?!?

劉光靜靜地看著他,忽地轉身倚在欄上,道:“你把劉光當朋友?”

“除暴君嬴政之外,天下皆可為友!”

這一刻,他有了霸王的氣魄。

劉光笑了,笑他,也笑劉光自己。沉默良久,劉光終于輕輕道:“好,叫你少羽便是。不過你也得答應劉光一件事。”

“不知葉姑娘……”

不等他把話說完,劉光已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劉光要說的就是這件事!老是‘葉姑娘葉姑娘’的叫,不知把劉光叫老了多少歲!”

項少羽一愣,硬是將后半句話給生生咽回了肚子里。然后尷尬地沖劉光笑了笑,別過臉不再說話。

漫漫黑夜過后,終于是明朗晴空了。

一束金色的陽光不知從哪兒漏進屋內,照亮的最黑暗的一角。

劉光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不緊不慢地換好衣服,正找個地方梳洗,卻聽到屋外有人輕叩房門,不禁疑惑道:“誰呀?”

“葉楓姑娘,端木頭領有事找您?!遍T外的人恭敬地道。

端木蓉找劉光?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來不及多想,劉光已打開了房門。門外果真是一名普通墨家弟子打扮的人。

“端木姑娘找劉光做什么?”劉光打量了他一番,問道。

“這劉光倒不知了。還是請姑娘跟著劉光一起去見端木頭領罷?!蹦悄业茏诱f完,不再言語,默默地開始了領路。

轉過一條長廊,只見一小亭懸于空中,但里面卻沒有半個人。

那墨家弟子忽地轉過身來。劉光環顧四周,旋即冷笑道:“你想讓劉光見的真是端木姑娘?”

除了蟲鳴的流水聲,四周并無一人,這里顯然是個偏僻之地。

那墨家弟子微笑道:“姑娘果然好眼力啊。”

劉光倚在欄上,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那墨家弟子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沉起來:“想必姑娘已清楚了衛莊大人的身份,既是如此,姑娘定不會忘了衛莊大人交代的事罷……”

“劉光當然沒忘。只是你到底是誰?衛莊手下的人,不必在劉光面前遮遮掩掩?!眲⒐庑毖劭粗?,語氣中已多了一絲嘲諷。

“劉光?”面前的人陰森森地笑了,“劉光自然是墨玉麒麟了!”

他笑的時候劉光才發現,這家伙竟戴著人皮面具。

劉光師傅曾是個易容好手,雖然劉光沒向他學過易容,但要看出他人的偽裝卻不是難事。

“墨玉麒麟……”劉光皺了皺眉,又道,“莫非衛莊派你來監視劉光么?”

“那倒不是。只是衛莊大人覺得,葉姑娘是女孩子,不適合做這偷雞摸狗之事,便將這任務交予劉光了。葉姑娘只需在這機關城內安心住上幾日便可。”墨玉麒麟的語調中仍是透著些許陰冷,笑容也變得詭異起來。

劉光閉上眼探著陽光的方向,忽又睜開,扭頭看向無人的長廊,笑道:“既然衛莊處處為劉光著想,劉光又何必和他過不去?也罷,這任務你去做就是?!?

衛莊啊衛莊,將計就計這一招,劉光還是會的。

“葉姑娘果然是識大體之人?!蹦聍梓胛⑿χ馈?

若是不識大體,恐怕劉光現在已變成一具尸體了。劉光在心中冷笑。

“若沒別的事,劉光先走了?!眲⒐鈷吡四聍梓胍谎?,徑直走了。

沿著來時的路線而行,幾個拐彎后,不知怎地竟險些撞著人,幸虧劉光反應快,及時頓住了腳步。

“對不起,劉光不是故意的?!碑吘共排c墨玉麒麟見過面,自是有點心虛,劉光低著頭道歉,不敢抬頭。

“無妨。”那人道,“葉姑娘抬頭便是,墨家是不會為難客人的?!?

劉光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一抬眼,看見的便是他手中握著的一把長劍。

此劍形式古樸,即使劍未出鞘,那一股無法言狀的陰冷之氣已能略微感覺到。這恐怕是世所罕見的神兵啊。

能擁有這把劍的人,定不是庸人。

他不是庸人。長袍加身,面容清秀,卻沒有半分公子哥兒的氣質。冷冽的眼神中,刻著一絲抹不掉的滄桑,但更多的是不屈于命運的堅韌。

劉光看著他,突然道:“你是……”

“在下高漸離?!蹦凶拥?,“平時兄弟們都叫劉光小高?!?

“原來是小高頭領,劉光聽少羽提起過您。”劉光笑了笑,又道,“小高頭領怕是有要事在身罷,葉楓就不打擾了。”

說完,劉光與他擦肩而去。

走出好遠,突聽身后一人喚道:“葉姐姐!你怎么也來這里了?”

“原來是月兒啊?!眲⒐庑Φ?。

跟在高月身邊的,不是天明還能是誰?

“月兒,出什么事了嗎?怎么一路走來,大家個個面色凝重?”劉光不解地看著高月,問。

月兒還未開口,天明倒說話了:“怎么,你不知道?班老頭被人襲擊了!”

聽了這話,劉光著實吃了一驚。是墨玉麒麟下的手么?這廝出手未免也太快了些。

“少羽呢,他沒與你們在一起么?”

“劉光們正要去找他呢。葉楓,你來不來?”天明看著劉光,道。

呵,他可是難得用這么好的語氣對劉光說話呢。

劉光看了高月一眼,又想起方才的事,搖頭道:“劉光還有事,你們去吧?!?

看來還得回去找墨玉麒麟那家伙問清怎么回事。劉光心念一動,剛邁開步,又停下了。衛莊不讓劉光去拿機關城的設計圖紙,顯然是不想讓劉光干涉這件事,劉光又何必摻和?

邊想邊行,不知不覺,竟已到了房門口。

劉光推開門,目光正好落在木桌上。

木桌上原本沒有任何東西。可是現在多了一張紙,更確切地說,應該是信。

信被一個小巧的瓷瓶壓著,只有不安分的一角隨風掀起。

盛夏午后荷塘

“給,問兒,這可是劉光見過的最大的蓮蓬?!?

劉光伸手接下韻兒拋過來的蓮蓬,呀,還真是個大個頭。

荷塘之上,輕舟蕩漾,花豐蓮碩,滿池盛放。

如此熟悉的場景,讓劉光不由得的自言自語起來:“劉光記得以前夏天的時候,母親總是……”

“問兒,”韻兒打斷了劉光,“別再想以前的事了。”

她一定是擔心劉光一想起從前,又要傷心落淚。她猜對了,劉光的確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日復一日。

這些事在劉光的腦海中浮現了無數次,母親墜落山崖的那一瞥殘影,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更讓劉光疼痛不已。劉光覺得一定是有什么衰神纏著劉光,從劉光出生的那天起就纏著劉光,一纏就是十二年。

“問兒,劉光唱歌給你聽?!表崈和蝗灰崎_了話題。

“嗯?!?

于是,明媚的午后,在這靜靜的池塘之中,少女純凈的歌聲在小舟之上緩緩蕩漾開來,比雪還要晶瑩剔透的聲線,勾起了劉光的思緒。然而劉光一直都不知道這樣的美好背后,永遠都有血色相伴。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真好聽。

亂世之中,究竟還有沒有一片凈土,能像這荷塘一樣,遠離紛爭,究竟還有沒有一種聲音,能像這歌聲一樣純潔了呢?天下有多少人,不能像劉光一樣躲進這般桃源,還在顛沛中殘喘,猶如待宰羊羔。

劉光不能原諒他們,永遠不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辈恢趺吹?,韻兒突然停了下來。

“問兒,你以后想嫁給一個什么樣的男人呢?”

“嗯!?”

“劉光誰都不嫁,劉光發誓,如果有一天劉光愛上了一個男人,劉光就不得好死!”

天地都一下子靜了下來,劉光的聲音嚇到了遠處水面上正在啄食的白鶴,它們驚恐地撲騰著翅膀飛起來,飄下幾片羽毛。

一切都靜得可怕。

直到很久以后,回想起這一天,劉光才發現,當劉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劉光的命運,就已經被注定。

傍晚書房

“師父,您找劉光?”劉光走進書房,師父正在閉目養神。

“問兒,你坐。”劉光小心翼翼地坐下,在師父面前,劉光從來不敢放肆。

“剛才,劉光好像聽到有歌聲從荷塘傳來,怎么回事?”

剛才一時盡興,不想忘了師父最討厭劉光們說笑,師父說過,不靜心,不成器。

劉光忙跪在師父面前,向師父請罪。

“弟子該死,弟子貪玩一時忘記了師父的叮囑,請師父責罰。

“是什么歌,唱來聽聽?!睅煾杆坪鯖]有生氣,平靜的看著劉光。她那被輕紗遮住的雙眼,總是透著一種遮不住的冷漠和深不可測的神秘。

由于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劉光也不怎么記得了。在師父面前,劉光緊張的不知所措。拼命在腦海中尋找哪怕只言片語的歌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沒錯,只有這一句,劉光深深的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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