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
不知這樹上有幾條是她為我掛的。
周辭摩挲著手中的紅絲帶,眸色翻滾。
——老蘇家。
“周小子好本事,年紀輕輕就考取了狀元,當初本想定個娃娃親,現在怕是高攀不上人家咯。”飯桌上,蘇老婆子說笑。
“那時候棠寶才三歲,想著知根知底,又兩小無猜的,給定個娃娃親,結果棠寶死活不同意,鬧著要娶她子矜哥哥。”王氏想起來了,順著說,“當時我就問啊,辭寶和你那么要好,為什么不娶辭寶?”
“你猜她怎么說?她說雖然辭寶長得好看,但她更喜歡子矜哥哥,而且娶了子矜哥哥還可以天天看到辭寶。”王氏想到她那兩頭都想占的渣女語氣,笑得不行。
“阿娘!”大人就喜歡拿小孩子的糗事來說,嘲笑個百八十年的。
“周家那孩子挺不錯的,棠寶就不考慮一下?”蘇老婆子詢問她的意見。
“哎呀,人家還是寶寶呢,人家想多陪阿奶幾年。”蘇棠挽著自家阿奶的手臂撒嬌。
“你都十七了還是寶寶呢?人家閨女十四、五都成親了。”王氏怕她以后嫁不出去,焦得頭發都白了一根。
“棠寶還小呢,嫁不出去就養在家里,又不是養不起。”蘇老三寶貝女兒,生怕她遇人不淑,被家暴,被婆家磋磨,嫁不出去才好,她女兒生出來是享福的,不是到別人家受罪的。
“別說話。”王氏皮笑肉不笑,沒罵罵咧咧已經是她最大的溫柔。“之前來相看的趙家小子,我看著不錯,家風正,人也老實。”
“對對對。”蘇棠敷衍應了聲。
“要不明天再安排見一下?說不定就看對眼了呢。”
“聽阿娘的,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她對男女之事等等心如止水,要不是怕氣死一大家子,她就出家去了,斬斷青絲,長伴青燈古佛,順便講講經,救救人,去流浪,去看萬里山河的風景。
父母在,不遠游。她只能歇了這份心思,至于嫁人,誰都無所謂。
但長街上驚鴻一瞥,她突然想至少得是周辭這樣的,放家里多賞心悅目啊,還下飯。
“蘇棠。”
“嗯?”剛想到他,就聽見有人在叫自己,抬眸撞入他略顯焦急的視線,好像讀懂了他未言明的話。
棠寶最喜歡辭寶嗎?
兒時他幾乎每日一問,然后自己吃著他的糖,笑著回他,“是啦是啦。”
現在兩人都長大了,她(他)怎么說得出口。
“棠寶小時候給我繡的香囊弄丟了,可以再送我一個嗎?”
女子送男子香囊是“寤寐思服,愛而慕之”之意。
“我繡工差,你知道的。”蘇棠從小開始練,但性格馬虎總扎到手,家里人心疼就不讓她學了。
“而且我都多大了,你怎么還叫我棠寶。”蘇棠垂眸。
“我知曉,離家求學數年,你我之間終究是生分了。”周辭語氣難掩失落。
“不是,”蘇棠反駁,見他一副失落神傷的模樣,很是心疼,“你回來,我很高興的。”
她低垂著眉眼,躲他的視線,臉頰莫名有些發燙。
“當真?”周辭語氣上揚,目不轉睛地直視,眼眸里映出她的倒影。
“我和石頭,珍兒,小虎…我們都盼著你回來。”蘇棠只當他是貪戀昔日的友情。
聽到周辭耳朵里就是:她日夜盼著我回來。
“他們都還好嗎?”周辭隨口一問。
“都成家了,石頭都有孩子了,珍兒也就是小丫,”小丫這個名字太草率了,她自己改名珍兒,珍寶的珍,即使命如草芥,也待自己如珠如寶,珍之視之。“她和小虎成親都三年了,感情也挺好,就是月月不太好,可能要和離了。”
“哦,挺好的。你呢?”你過得可好?是否婚配?是否有思慕的郎君?
“?”挺好的?這多少有點冒昧了。“我現在還沒嫁出去呢,把我阿娘愁得頭發都白了。”
他想說:那我娶你啊。又怕顯得孟浪,把她嚇跑了,話頭一轉邀請她看燈會。
“過幾日就是上元燈節,我這剛回來,好多人都不認識了,你愿意陪我去看嗎?”
“好。”他都這樣說了,再拒絕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
次日吳媒婆領著趙昭明上老蘇家再相看相看。
“趙公子喝茶。”
“聽說蘇姑娘喜歡吃一品桃酥,路過時就給姑娘買了些,蘇姑娘嘗嘗?”趙昭明將精致包裝打開,香氣撲鼻,她一聞就知道是縣上一品居的桃酥,小小一包就要十兩銀,她平時都舍不得買。
“那就先謝過王公子了。”蘇棠拿起一塊桃酥品嘗,一手在下面接著,“嗯,好吃!口感酥脆,香而不膩。”
“蘇姑娘喜歡就好。”趙昭明見她喜歡吃,笑容更盛。“若日后成了親,在下一定日日給姑娘買。”
蘇棠笑笑,不否認也不答應。她看似有選擇,實則沒有。她不可能一輩子不成親。
“看這不相處得挺好的嘛!”吳媒婆見親要說成了,臉笑得比菊花還燦爛。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王氏在門外偷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這事兒準成!”
此時周辭正在家中與長兄下棋。
“聽說蘇家找人上門相看了。”周子矜手執黑子先行,落下一子。
周辭落子的動作頓了下,繼續下棋。
“你從小就聰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今高中狀元,前途無量,公事上我自不擔心,但這男女之事,你若猶豫不決,最后必將事與愿違。”周子矜落下一子。
“長離,你輸了。”周辭,字長離。
一招步錯,滿盤皆輸。
他行事向來是多謀善斷,成竹在胸,如今卻有些不知所措。
是,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每每回憶起都會不自覺笑的感情。可正是因為這樣,他不敢再進一步,他不想日后她回想起來就只剩下拒絕他的愧疚。
但看著她與旁人出雙入對,濃情蜜意,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現在屬實是進退維谷了。
“兄長曾經是怎么……”周辭面色發紅,修長的手指忍不住蜷起,握緊晶瑩剔透的棋子。
周子矜笑得超大聲,“你也有今天啊。”
“……”咱好好一個讀書人別逼我動粗!
周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帶點羞惱了。
周子矜一秒正經,正襟危坐,“就那么追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