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器官以心臟跳動的頻率跳動著,無形的力量壓迫著亞森的精神以及肉體。
這很痛苦,但并不算什么。
今夜遭受的所有苦難即將迎來終點。
亞森舉起了圣槍緘默,即將打出第一枚魔彈。
精神彈匣內的魔力元素凝聚進槍膛內,槍身內外的圣言禱文完成了提純的作用,將這個零環的基礎魔法提升到了不屬于這個階位的威力。
正當亞森完成蓄力準備發射的時候,一股異常強烈的心跳聲回蕩在整個核心區域。
“噗呲”
亞森的眼眶、鼻孔以及耳孔滲出了鮮血,這顆畸形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如同一記沉重的鐘鳴,給亞森的精神帶來了極大的壓迫力。
“有完沒完,又來?”
亞森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每一次心跳都是一次無形的對抗,亞森試圖在這詭異的精神沖擊下保持理智。
隨著心跳聲逐漸變得更加頻繁,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種種怪異的幻象,扭曲的影像不斷涌現。
那是過去的恐懼、痛苦以及未知的威脅,如同一幅幅噩夢交織的畫卷,心臟的心跳聲仿佛誘導著他深入這些幻象之中,試圖將他的意志囚禁在永恒的黑暗之中。
“都到這種地步了,算我求你了,就不能死得再干脆利落一點嗎?”
亞森用力吐了一口血沫,他渙散的眼神突然回過神來,堅毅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雙惡魔的眼瞳內。
盡管此時亞森的狀態已經非常衰弱,長時間高度集中也讓他的精神變得疲憊不堪,但他仍頑強地抵御住了黑暗的侵染,畸形心臟的心跳聲無法再左右他的意志。
亞森成功戰勝了畸形心臟的影響,并抓住心跳聲的短暫間隔開出了他的第一槍。
第一發魔彈,他瞄準心臟表皮上的一處脆弱點,毫不猶豫地點射而出。
無色的魔彈穿透了淺薄的外層,血肉的外殼在那處脆弱點上迅速泛起了一層又一層漣漪。
褻瀆的心跳聲變得越發快速,亞森的身體搖搖欲墜,但他持槍的手臂依然紋絲不動,穩當地射出了第二枚魔彈。
第二枚魔彈無比精準地擊中了前一顆魔彈所在的位置,毫無偏差,一絲不多也一絲不少。
厚重的血肉外殼被貫穿了大半,亞森發射出了第三枚魔彈,這一發子彈如同閃電般穿透了畸形心臟的最后防線,打穿了一條直通心臟最深處的通道。
“終于……”
亞森露出了艱難的笑容,他從衣袋內掏出了那枚等候已久的復仇彈,親手將其裝填進莫里斯的配槍內。
無論是手中的緘默,還是亞森,他們已經等待這場復仇太久、太久了。
他抬起槍,用滿懷憤怒的口吻喊道。
“莫里斯·勒布朗托我向你問好!”
迄今為止最為強烈的魔力反應凝聚在圣槍緘默的槍口,亞森死死鎖定住那條通往心臟最深處通道的入口,來為這場戰斗劃上最后的休止符。
骨制的子彈在瞬間龜裂成無數碎片,象征著復仇的審判之力不斷翻騰激蕩,最終化作一枚匯聚了無盡的仇恨,毀滅以及憤怒的逆十字魔彈。
這一刻,不再有慈悲的憐憫,因高貴的犧牲而帶來的悲壯感充斥著亞森的內心,他以灼痛的雙目流下血淚,聲嘶力竭地大聲吼道:“邪靈,我要判你的罪!”
“以受縛之神、憫慈之主,犧牲與憐憫,以及復仇與懲罰之神的名義,我判處你死刑!”
亞森完全承載了莫里斯的臨終悔恨,這一刻他不僅是孤身獨行至盡頭的槍手,更是某種更加偉大、無可抗拒之意志的載體。
——21:25:【以烙還烙,以傷還傷,以打還打】
——21:24:【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手還手,以腳還腳】
——21:23:【若有別害,就要以命償命】
逆十字的復仇之彈咆哮著貫穿了心臟的通道,毫無偏差地擊中在最深處的尸骸上,來自形而上概念的審判之力將受肉者最后的殘骸徹底抹殺殆盡!
一聲巨響,畸形心臟轟然破碎,連同著受肉者的骸體炸成了滿地的尸塊!!
血肉的洞窟開始崩塌,無盡肉海中的扭曲也漸漸平息,失去維持者的異域開始自行瓦解。
奄奄一息的亞森癱倒在地面上,眼前的一切景象仿佛都在天旋地轉,劇烈的鈍痛在他的腦內反復回蕩,精神彈匣的清空徹底透支了他所剩無幾的精神力,他已經做到了所能做到的任何一切。
漫漫長夜的黑暗終將被神圣的復仇所撕裂,亞森也終于迎來了嶄新的曙光。
……本該如此。
還未等亞森從獲勝的喜悅中回過神來,散落在地上的肉塊開始緩慢聚合,一種更加褻瀆,令人不安的邪惡氣息悄然降臨在了這片受詛咒的土地上。
{我一直…一直都很想跟你見面。}
{亞森·盧平。}
從更高維度傳來的呢喃邪音,響徹了整個區域。
亞森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他硬著頭皮回頭看去,某個不明存在從肉塊中獲得了具體的形體,盡管只是臨時受肉的軀體,但卻有著無盡的魔性以及性感。
那是某種超越性別、種族甚至生物與非生物的褻瀆之美,祂臨時的身體線條優雅而流暢,每一寸肌膚都是那么令人心醉的完美,宛如一朵黑夜中的魔性之花,詭異而誘人。
{啊,我永遠都記得這張臉,永遠的……}
未知的存在不著片縷,祂以最純凈的姿態自黑暗中站立而起,接著用纖細修長的雙手輕柔地、宛如對待情人般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亞森的臉頰。
祂的手掌輕柔地拂過了亞森受創的左臉,讓這張與祂一樣完美,宛如稀世藝術品般的俊美容顏在轉眼間恢復如初。
被撫去傷痛的亞森陰沉著臉,全無半分喜悅,他用憤恨的語氣低沉地念出了來者的名諱:“血肉變革者。”
{是我,或許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相見,但這真的應該嗎?}
祂的話語宛如某種瘋人的妄言,混亂無序,卻又充滿了某種說不清的寓意。
{我們原本將在更早的時期相見,比現在更遙遠,又離未來更近。}
亞森不耐煩地打斷了祂的癲狂囈語,他質問血肉變革者道:“就是你將我變成了一名惡魔?”
{這是一個詛咒,同時也是饋贈,你將來會需要它。}
“你差點將我害死!”
亞森舉起了雙槍,看似毫不畏懼地直面著拜肉教的首領:“現在,你給我滾出現實,或者我送你走!”
然而,亞森額間冒出的冷汗已經暴露了一切,輕微顫栗的雙手正無言地訴說著他此刻的恐懼。
眼前的存在規模已然降格,但也絕非他所能理解的范疇。
無法認知,不可理解,若非祂主動屈尊俯下身來,亞森甚至連意識到祂存在的資格都沒有。
哪怕眼前因為受肉而降格的存在對他釋放了善意,但亞森的理智正在飛速流逝,就連飽受摧殘的軀體也出現了瀕臨崩潰的跡象。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意識模糊的最后一刻,亞森的手指悄然搭在了圣化槍械的扳機上。
血肉變革者輕易看穿了他仍在隱藏的意圖,但祂并無在意,反而俯下身來擁抱住亞森的身體,在他的耳邊輕聲低語道:{不要提前打開門。}
{還不是那個時候。}
{我會一直等待你,等你將我……}
血肉變革者的話語還未完結,無數道磅礴宏大的圣力將這具拼湊的受肉之體瞬間吞噬!
光,無限的光,灼熱的光,浩瀚的圣潔之光齊聲吟唱,亞森手中的圣化槍械砰然炸開,純粹無垢的巨型圣十字沖天而起,將血肉變革者的受肉身體,連同這個脆弱的異域一齊擊穿并撕碎!
在這個最緊要的關頭,亞森完全釋放了圣化槍械內的剩余力量,龐大的圣潔力量直接引發了一次相當于6環法術的奇跡!
物質界的、非物質界的,有形的,形而上的,祂們目睹了這枚圣十字的宏偉升起,那就像是一個信號,仿佛在高聲宣告著什么事物即將來臨。
——3:10:【……那日,天必大有響聲廢去,有形質的都要被烈火銷化,地和其上的物都要燒盡】
…………
……
結束了。
這次是真正的結束了。
伴隨著整個異域被撕裂,亞森也終于回歸到了現實當中。
亞森跌坐在地上,雙膝支撐著疲憊的身體,他渾身浴血,全身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痕。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亞森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絲溫暖,這種不摻雜任何超自然力量的自然光,如今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一種奢侈物。
“我做到了。”
直到現在亞森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從這場噩夢里逃了出來。
很快,強烈的空虛與疲勞如潮水般向他涌來,亞森徹底耗干了身上的一切,就連略微行動一下的體力都沒有了。
“真是見鬼,我就快要累死了。”
什么拜肉教,什么血肉變革者,他現在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想要好好地休息一段時間。
亞森找了個較為舒服的姿勢平躺在地上,打算稍微睡上一會兒,然而當亞森閉上眼,他就會想起陰暗的血巷,行駛中的列車,還有那些殘忍的殺戮……
今夜所發生過的一切,注定將會成為他今后揮之不去的夢魘,名為亞森·盧平的乞兒被這場糟糕的遭遇永遠改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加危險且堅毅的槍手。
然而,更大的困惑也找上了他,無論是74顆魔彈,突然找上來的招財貓,以及那道無法被解釋的黃金巨門,又或者是血肉變革者對他的古怪態度,數不清的疑惑讓亞森陷入了更加迷茫的境地之中。
“好吧,總之先別管那么多,讓我再喘多幾口氣……”
“恐怕還不行,老兄。”
突然聽見陌生人的話語,亞森立即睜開了眼睛。
一整隊外披著圣職者黑色法衣,頭戴象征懺悔的淚痕鐵面,且全副武裝的重裝甲槍手將他包圍了起來。
唯一沒有穿戴全覆式鐵面具的槍手只是看了一眼亞森,隨后揮手示意,隨行的槍手當即將步槍的槍口往下壓低了一些。
亞森只是簡單觀察了一遍周圍,便非常干脆地將手中的緘默放置在地上,舉起雙手示意投降。
“我投降。”
“別開槍,自己人。”
…………
肯特郡,坎特伯雷市,大不列顛超自然事務管理局分部。
在經過簡單的治療以后,亞森被非常客氣地請到了管理局分部的局長辦公室。
在經過一整夜的浴血奮戰以后,他終于得到了一杯熱騰騰的甜牛奶,這將會起到非常好的安慰作用。
“很好喝,謝謝。”
“不用客氣,盧平先生。”
這位名為“西蒙·溫特斯”的男人有著傳統紳士般的刻板相貌,雖然他看上去只是接近中年,但亞森很清楚,外貌并不能用來衡量一名槍手的真實年齡,就像他自己一樣。
此時的西蒙早已褪去了剛才那副冷酷的表情,他以平易近人的溫和態度向亞森詢問道:“好吧,盧平先生,接下來的內容可能會有些冒犯,但我想向你簡單確認一遍個人信息,這樣沒問題吧?”
“請便。”
“亞森·盧平,原法蘭西共和國人,出生在盧瓦爾-謝爾省的布盧瓦,因家庭海外經商而轉入大不列顛國籍,現定居于新倫敦,在大不列顛生活了十二年,今年剛滿十五周歲。”
“其家庭成員一共有四人,分別為亞森·盧平本人,其父泰奧弗拉斯特·盧平,其母昂里埃特·當德萊齊,以及其妹讓娜·盧平。”
“因為煙草生意經商不當,以及讓娜·盧平失蹤帶來的負面影響,盧平一家先后遭遇了重大的變故,其父泰奧拉斯特突然失蹤,其母昂里埃特也染上了重病,并在不久之后不幸病逝。”
“在成為一名‘無業公民’之前,亞森·盧平將自身賣給了格雷森馬戲團,并以‘飛翔的羅賓漢’這個稱號正式出道。”
“次年,格雷森馬戲團傳出有關于團長的謀殺案件,并在數天后因為一場火災而化為灰燼,亞森·盧平再次成為了孤兒。”
到這里為止,西蒙又沉默了一段時間,見到還在小口抿著熱牛奶的亞森依然情緒穩定,然后才繼續說道:“……在這之后,新倫敦城下街的貧民窟內開始流傳‘怪盜’的傳聞。”
“傳聞‘怪盜’只會偷竊作惡多端的富裕家庭,并將盜竊得來的財富分發給窮人,迄今為止‘怪盜’還未被人目擊過真身。”
“盧平先生,你還有什么需要補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