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說了今日熱鬧，臨安熱鬧，西湖熱鬧，露燕舫這船上，也是熱鬧。

“諸位，諸位喲！”

王大姐和她的男人，兩個弱不禁風的老人，互相攙扶著，慢悠悠地從外頭走了進來。

那老頭兒咳嗽了好幾聲，方才喊道：

“諸位，來者便是我家的客，如何能在此間生出事來！”

“都是來耍樂的，何必要動手呢？”

“還請停一停，停一停罷，可勿要傷著了蘇衙內！”

蘇汴心頭穩了幾分：“你別光說風涼話呀，趕緊把這幾人給弄走！”

“你可是這里的東家，要是我有什么三長兩短，你這店還想不想開下去了！”

岳云想了很多種可能，甚至想過這店主會不會是哪位皇室貴胄，但怎么也想象不到，竟然會是這么兩位老人家。

幾個大漢早已經被一千兩的價碼給洗了腦，別說是兩個好似站不穩的老人家了，就算是臨安府的差人來了，怕是改變不了他們的心意。

眼瞅著幾人隔得越來越近，南衣輕聲道：

“蘇郎，王大姐來了，你且把心放寬些。”

還王大姐，那王大姐怕是不夠這些人一拳的。

蘇汴接著對他們喊話：

“你們可得想好了，可不是什么錢都能掙的。”

最近的那人距離他不過兩步的距離，開口回話道：

“咱都是本分人家，您多可憐一些，可不是誰都能掙到一千兩銀子的。”

說著，張著雙手，就朝著蘇汴撲了過去。

唉。

他的手終于從南衣身上脫離開來，將手探去身后……名聲不太好，又惜命，總得有些東西壓身才行。

只是他還沒把自個兒的寶貝給掏出來，那漢子整個人一愣，便僵在了原地。

從他腋下，老頭兒的腦袋伸了出來：

“蘇衙內，受驚了。”

果真是有些本事！

岳云看得清楚，這老人家分明是兩手齊動，一只手捏住了那漢子的脊柱，一只手，則是捏住了他的……蛋。

這兩處被制于人，只要老頭兒稍微用力，輕則失去行動能力，重則，怕是要癱瘓喪命。

就這般手法，若不是與人搏命得多了，如何能練就得如此熟練！

此時，他心里頭已經對這店家便是高人，確信了兩分。

老頭制住了這一個，又看著別的幾人：

“還請給我家一個薄面，今日好漢們的花銷，全算在小老兒的頭上。”

要是平時遇見些個醉酒的客人，這事兒到此本應該結束了，但那畢竟是一千兩銀子，剩下的幾人雖然猶豫，卻沒有失去對錢的尊重。

邊上的那人作勢在想，但其實早就做了決定，老頭兒再厲害，也不過能制住一人而已，還能把他們剩下的四個，全都給撂倒不成？所以他來了個出其不意，在大伙兒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徑直朝著蘇汴撲了過去。

他本來是能夠反應得過來的，就連邊上的南衣，也分明見他將手伸到了身后去。

但是他竟然又把手給放了回來。

倒不是別的，而是蘇汴分明瞧見了，從這人一動的時候，老頭兒的右手快速地從那漢子的身上離開，隨后，也是放了回去。

老頭也反應過來了，瞅他剛才的架勢，他敢出手，也是有把握的。

那么他停了下來……

就是想要自己落到邊上這人的手里罷了。

理由呢？

他想要消息。

再看那門前的王大姐，笑盈盈地站在矮子的邊上，未曾進來一步，這更是確定了蘇汴心頭的所想。

于是，便借坡下驢了。

誰叫，這是他岳少保的事兒呢？

漢子將蘇汴抱住，像是抱住了一個聚寶盆一般，興奮得直喘大氣。

“抓到啦！”

那是讓你抓的。

蘇汴白了他一眼，非常不情愿的對老頭進行威脅：

“救命呀。”

這聲音怎么聽怎么假，可偏偏叫這老東西信了去。

“蘇衙內……好漢，莫要傷人！”

不得不說，這老貨也不是個合格的演員，表情做作，略顯浮夸。

“哎呀！今日萬不可讓蘇衙內在我家船上出事……好漢，不就是為了錢嗎，一千兩，小老兒也能湊給你！”

漢子只認錢，又見自己人受制于他的手中，便猶豫著問道：

“當，當真？”

“我這船兒就擺在這里，還能騙了你不成！”

說著，便拉著那人的蛋，往前上了兩步：

“開門做生意，最忌諱的便是得罪了客官，好漢權當可憐我這無用之人，錢我給你，你便放了人罷，現銀！”

他這套說詞，果然和蘇汴想的大差不差。

一邊是出錢傷人，一邊是出錢放人，傷了人要吃官司，可放了人，便是什么責也不用擔了。

孰重孰輕，腦子正常的都能轉得過來。

又聽這老頭對蘇汴道：

“蘇衙內，今日為您出這份錢，您看……”

“我自會還給你，你快些掏銀子吧！”

“不用衙內還，不用衙內還！”他不住地搖頭，“只是有件事兒，想請衙內幫幫忙。”

“老倌兒直說便是，只要今日替我解決了這樁麻煩，什么事都好說！”

“是這樣，”見蘇汴答應得如此爽快，這老頭喜上眉梢，“我有個遠房的侄兒，家住在池州，是個本分的莊稼人。”

“只是那淮西起了戰事，恰遇張太尉征糧，將他的幾畝收成，還有一些個牲畜全都要了去，前些日子他與我來信，說是池州方圓百里人家，全都斷了炊火，現在全都指著山上的野畜生過活。”

“那山上玩意兒再多，也總有吃盡的時候，更何況許多人忙活幾日，也不見得就能尋到果腹的東西。”

“若他只是沒錢，那還好辦，可是眼下是個有錢也買不到糧的局面……世人都說衙內手眼通天，小老兒斗膽，請問衙內，可有個不讓我侄兒餓死的法子？”

他這話問得巧妙，且也合理；淮西現在屯了十幾萬大宋的兵馬，還有源源不斷的，從楚州，從鄂州而去的援軍，眼下剛過完年，又正好是少糧的時節。

再加上金人的搶奪……也就池州在長江以南，形勢還要好些，淮西別的地方，與他說的情況其實大差不差。

蘇汴低著頭想了想，非常果斷地與他說道：

“你確實找對了人，我還當真有個法子。”

這話一出，岳云猛地朝著那蘇賊望去……這潑皮，能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