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是什么感覺？

以前的陸羽并不能完整想象出這個詞語的意境。

不是因為她識字不夠。

而是因為她不曾真切感受過。

當充沛到難以想象的元精，自先天海跨越無盡遙遠的體內空間，涌入她的經脈中時。

她終于真正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頭痛欲裂。

不需要形容，亦無需指代，她瞬間就懂了這四個字的意思。

元精沖刷經脈竅穴。

每一息每一剎都有新的進展生發。

當然，也同樣伴隨著全新痛苦的誕生。

【真是一個難熬的過程啊。】

陸羽在心中默默想道。

“不如放開心神約束，讓元精自己去沖？”陸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產生這樣一個想法。

一個令她，忍不住感到心動的想法。

是啊，只要自己收回附加在元精之上的心念，就可以像暴雨中在屋檐下躲雨的旅人一樣。

等到天晴，等到塵埃落定再出發。

可自己是旅人嗎？

陸羽在心中問自己。

起始于經脈，最終歸聚于腦海中的疼痛告訴了她答案。

她不是旅人。

而是那個農民。

下再大的雨，刮再大的風，農民都要先把莊稼、衣服、柴火搬進屋內。

最后才是他們自己。

為什么呢？因為他們是這個家的主人。

陸羽呢？她是自己這副身體的主人。

所以她不能逃避。

想事情的功夫，又一個竅穴被沖開。

陸羽在頭痛間隙里，回憶曹教習所講十二正經的內容，想起了這個竅穴的名字：

【孔最】。

孔，孔隙。最，極。

通竅之極，即為孔最，是肺經之穴，主理血通竅，潤肺理氣。

此穴貫通，可以加快對其余竅穴的開拓。

也可以調理氣血，抑燥撫氣，可以幫助修行者以最溫和的方式貫通竅穴。

若是尋常時候，陸羽必定要仔細探究一番這個竅穴的作用。

可眼下她卻顧不得。

【孔最】的貫通，帶來了更加龐大的元氣流，經乙木道種的轉化之后，化作同樣磅礴的青氣河流涌向四周正在瘋狂生長的燈籠蔓。

“唰！”

莖葉往上猛地一竄，高度終于突破兩尺，枝葉尖端甚至隱隱可以看到分叉的嫩芽。

這意味著，只要再長高一尺，一株燈籠蔓就可以分裂為兩株。

先前可以保住兩百人性命的燈籠蔓，即將可以保住五百人。

這真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啪！”

又一個人被藤蔓捆住，擺脫了即將被刮上天的命運。

這是一個年輕小伙子。

陸羽依稀記得他的名字：

栓虎。

栓虎雙腳終于踩到地上，當他看到腿上纏繞著的藤蔓時，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咧著嘴大喊起來。

“得救了，我得救了！”

栓虎旁邊不遠處，有人在聽到栓虎聲音的同時，也發現自己被從天上拽了下來。

“這里怎么會有燈籠蔓？”那人隔著“嗚嗚”的風聲驚訝喊道。

“是啊，能長這么高、這么結實的燈籠蔓俺還沒見過呢。”有人同樣落在了地上。

“是仙師，一定是青云宗的仙師救了我們！”

“仙師？仙師在哪呢？”

被一聲仙師驚到，眾人紛紛四下里尋找起來。

“在那里！”栓虎畢竟是年輕人，而且經常上山打獵，練就出一副好眼力。

故而即便在黃沙中，他也很快發現了陸羽的位置。

眾人紛紛順著栓虎手指的方向好奇看去。

就見到滾滾黃沙之后，一個容顏精致、面色蒼白的小姑娘盤膝坐在地上。

一縷縷淡綠色青氣自她體內飄散出來，沿著某種玄妙的軌跡緩緩匯入他們腳下的藤蔓中。

“謝謝仙師！”不知是誰喊了這么一嗓子。

一時間，處于安全境地的村民們紛紛跪倒在地，朝著陸羽所在的方向七嘴八舌高呼道：“謝謝仙師救命之恩！”

“多虧了仙師啊，不然我這把老骨頭恐怕就得被這妖風給吹散架咯！”

“是啊，仙師看著好年輕啊！”

“年輕咋了？夠厲害不就行了？不像有些人，一大把年紀活到了狗身上，把俺們往死路上帶！”

“就是，人小仙師年輕可愛，又法力無邊，可不比某些光在那瞎叫喚的人強太多？”

“……”

稍遠處，聽到那些暗戳戳指桑罵槐的聲音。

江姓文士差點沒忍住一口老血噴出來。

他很想反駁這些人，確實是他提出的要走近路，但你們這些刁民，難道就沒有起哄嗎？

難道不是你們一個個地，都想著走小路，抄近路。

這才導致大家陷入如此險境的嗎？

但他什么都沒有說，因為他知道，他沒有資格這么說。

那有資格這么說的人在哪里？

中年人目光巡游，最終緩緩定格在那些村民跪拜的正中央。

那里有一個容顏精致、面色蒼白的小姑娘。

她才是最有資格抱怨、埋怨的那個人。

但她什么都沒有說。

只是在那里默默輸出元氣，維持著藤蔓的生長。

她為的是什么？

救他們這些人的命。

她消耗的是什么？

她自己的大道前途。

而這件事，本與她沒有關系。

她大可以一走了之，獨善其身，誰又能說什么？

中年人忽然間大吼一聲：“一群蠢貨，在那里磕頭有什么用？還不趕緊抓住其他人？”

中年文士的大喝，讓跪在地上的人紛紛清醒過來。

他們手忙腳亂爬起身，一個接一個去拽外面那些沒能被藤蔓纏住的人。

有了這些村民的加入，情勢瞬間好轉。

整整一千多人，有八成往上的人都或趴著，或被同伴拽著，總算是擺脫了被風沙刮走的險境。

另一邊，分出一縷心念留意著外間動靜的陸羽，也不禁微微松了口氣。

只要繼續這樣保持下去，大部分人都能活下來。

只是，

這場妖風究竟還會持續多久呢？

……

遠處山巔。

黃毛貂鼠本以為，收拾一堆雞仔一樣的普通人，不說手到擒來，但總歸是不太難的事情。

可誰知，半路竟殺出個壞它大事的臭丫頭。

害得它堂堂金貂大王折騰這么久，就捉過來幾個人，還不夠它塞牙縫的。

看來不先收拾了這臭丫頭，它今天是別想安安心心得到這些血食了。

黃毛貂鼠大嘴一張，再次吐出一口腥臭黃風，朝著陸羽卷去。

荊棘林中。

陸羽正在分心轉化元氣，忽地感覺心頭一緊。

還沒等她想明白緣由，就聽到周煜等人在旁邊大喊：“陸羽小心！”

“唰！”

陸羽聞聲連忙暫停元氣運轉，抬頭看去。

就見得頭頂天空中，一只蒼然巨爪正朝著她抓來。

當此危急之際，心中雖有些慌亂，但陸羽手上動作卻依舊穩重。

手中印法一變，原本向著四面八方匯聚的元氣洪流瞬間匯聚到她身邊，向著頭頂那只巨爪拍去。

“轟！”

兩者相觸，發出一聲沉悶響聲，隨后便是陸羽所凝聚的乙木元氣轟然潰散。

而巨爪去勢不減，瞬間跨越六尺距離將陸羽一把抓住。

劇烈地沖擊，加上長時間高強度轉化元氣所積累的疲憊，幾乎讓她瞬間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陸羽！”

“師妹！”

被大手抓在空中，昏昏沉沉的陸羽似乎聽到了陳一簡的聲音。

【您來得可真及時啊！】

這是失去意識前，陸羽腦海里最后閃過的念頭。

眼看著黃風大手將陸羽抓住，黃毛貂鼠心中一喜，正要將這小丫頭隨手捏死。

卻忽見得遠處千水河亮起一道五彩神光。

還不等黃毛貂鼠反應過來，五彩神光直接沖出千水河，于數息之間跨越幾百丈距離。

將被黃風大手抓住的陸羽，瞬間卷進了千水河中。

荊棘林外。

剛剛落地的陳一簡眼睜睜看著師妹被黃風大手抓住，還沒等他出手，師妹又被千水河中一道怪異神光給卷了進去。

心急之下正要沖入千水河，面前卻忽然出現一個臉龐隱在云霧中的白衣女子。

“不用去了，清羽沒事。”

陳一簡聽到白衣女子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