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茗想罵人，想爆粗口，奈何擁有高修養的他，不敢輕易亂爆。

最終，他只能將心里的千萬頭野馬按在心口，讓它們跟著心頭瘋狂涌出血液一起，撞向全身。

他想鎮壓它們！

可是它們卻不斷沖向他的腦門，瘋狂摩擦他的腦血管！

將瘋狂飆升的血壓鎮住后，蘇長茗緩緩吐出一口氣，再次搖頭，苦口婆心的勸說道：

“其實他這人根本沒你想象的那么好，他如果真有你想的那么好，他又怎么會當眾做出那種事？他如果真有你想的那么好，他昨晚怎么會去那種地方瓢蒼？他如果真有你想的那么好，他瓢蒼被抓后，怎么會就直接投河自殺？”

“聽爺爺一句勸，想開點，憑我們蘇家的能量，你想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你何必為了這么一個一無是處的男人為難自己？”

“他才不是一無是處！”女孩突然抬頭，對著自己的親爺爺吼出一聲，震掉了她眼角的眼淚。

“？？？”

突然被自己親孫女口氣沖臉，蘇長茗一蒙。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跟心口，再次被一條河水瘋狂沖刷！

艸！

“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爺爺？”

“你特么居然為了一個死掉的男人，吼你親爺爺？！”

蘇長茗臉色瞬間發黑，身心哆嗦。

他突然想要撈尸取骨，用投河自殺某人的尸骨，申請制作教學教材。

可看！

當他到眼前的人哭到眼睛紅腫時，他又忍不住心軟了。

誰讓他是她親爺爺？

誰讓他這個親孫女哭了一天一夜？

誰讓他如今能留在自己身邊的親人，就這么一人？

誰讓他年輕的時候造了太多孽？！

看到眼前女孩紅腫的眼睛。

他想到曾經的年少輕狂。

蘇長茗抬起手按向熊膛，起伏不定的熊膛隨之一癟。

他心臟在抽搐！

熊口喘不過氣！

“該死的臭小子！”

“為什么你這天殺的小子刮走了這個親孫女的心肝腎！現在還對我的另一個...！”

蘇長茗捂住胸口，想到先前看到的那張腎虛臉，剛剛憋下去的胸膛又是一凸。

他想殺人！

可他再次聽到長椅子上的抽泣聲時，他的胸膛瞬間又干癟。

他心中充滿的怒火與恨意，隨著他吐出的一口嘆息。

再次干癟了。

他無力了。

這一刻，他想到了曾經的年少沖動，想到了年輕時拋妻棄子脫離蘇家的一幕。

蘇長茗仰頭，吐出一口氣。

這一刻，他發現胸膛中憋著的一口氣根本吐不出。

因為，他再次想到了那張腎虛臉。

想到了那個跳河的人！

他恨那個人！

他恨那個窮得連一百塊都沒有的人！

恨他在小時候靠一個草戒指，就騙到了他親孫女的心！

他恨！！

可是出現在他身上的這一幕，卻又那么的似曾相識。

這人身上發生的事，仿佛有一些，曾經在他身上發生過。

以前的他也因為太過花心，造成了自己如今的家離子散。

如今的他，有親不能認，有家不能回。

如今的他，居然在那個腎虛的窮小子身上看到了相似的一幕！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的受害者是他。

是他蘇長銘！

是他的這個孫女以及另外一個只能看不能認的親孫女！

蘇長茗內心憋著一口氣，抬起頭，想要站直佝僂的身體。

可此刻，他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站直。

他想看向頭頂上的月亮，想讓它洗凈自己越發渾濁的眼睛。

可他想要站直身體時，卻發現自己的視線，已經被佝僂的脊背折斷。

他無法站直，無法再站著抬頭，看到頭頂的月亮。

他沒有掙扎，他低下了頭。

這一刻，他想到自己再也無法相認的大兒子。

想起自己已經死去的二兒子。

還想起自己死去的前妻與現任。

他想到如今唯一活下來的親人，只剩三個了。

一個兒子，兩個孫女。

一個能認，兩個不能認。

他不能認，是因為他沒臉認！

蘇長茗抬起手，盯著自己顫動的手掌。

滿手的皺紋，仿佛跟心口上的刀疤一樣，已經深不見底，滿目瘡痍。

看到顫動的手掌，他想到了曾經牽過的大兒子手掌。

他也知道。

他這個不能去認的大兒子，去年為什么會把自己女兒送到他的這個學院。

他知道，這個不能認的大兒子之所以會把她送來，只是因為他的前任去年死了！

那一天，他本不該帶臉去參加他的葬禮，但他還是去了。

因為他去了，所以他那個不能相認的大兒子，才把他的女兒送到這里。

因為她來了，所以這幾十年的努力。

全廢了.......

突然！

蘇長茗握緊滿是褶皺的雙手，一瞬顫動的眼眸一睜。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赤紅的雙眸有血光涌動。

“葉陌小子！你最好...不要是他們的人！！”

同一時間。

龍城大院，女生宿舍區。

蘇沐傾躺在自己的床位上，一動不動看著自己的手機。

從不翻看論壇的她，今晚卻又鬼使神差打開了學院的論壇。

她靠近墻壁那一面的床邊有個包裝袋，袋子里放著一沓錢。

錢，緊貼著她的身體。

袋子里的這沓錢數額很零散，每張都很皺。

如果在以前，哪怕有幾百萬，她也不會碰這種被很人多摸過的現金。

可是現在她不僅碰了，還用一個袋子裝好，帶在自己身邊。

她前面，甚至還帶進衛生間里數了這沓錢到底有多少塊。

為了不讓宿舍里的另外三個人看見，她像是犯了神經病一般，到衛生間里數了幾分鐘。

袋子里，總共裝了五千一百三十塊。

數完錢，把錢裝到袋子里，然后洗完澡，回到了床上。

然后，她躺在床上，卻發現自己睡不著了，不知道為什么。

今天的宿舍很安靜。

關了燈的昏暗宿舍，時不時閃過一道光亮。

那是手機屏幕的亮光。

蘇沐傾仰躺在床上，凝視被手機光亮點亮的潔白天花板。

夏天的宿舍很熱，因為這里沒有空調，只有兩臺風扇。

借著手機的燈光，她看到天花板中心的一個風扇不停的搖頭。

風扇的角度不斷變化，三百六十度，而她的床位只占這個角度四分之一。

幾個月前，她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宿舍。

那晚在這個宿舍睡覺，但是她沒能睡著。

因為這個宿舍蚊子太多，宿舍太吵。

那一天，她也像現在一樣，同樣盯著天花板發呆。

那晚她看到天花板上還有蜘蛛絲，還看到一只長腿蜘蛛在網上捕捉飛蛾。

她害怕，因為她一輩子沒見過這種長腿蜘蛛。

她也沒住過這樣的宿舍，也從沒有睡過沒有空調的房間。

從懂事以來，她再沒跟誰同齡人睡過同一個房間。

哪怕這些人都是女人。

因為她的性格，因為她的身世，因為她沒有朋友。

記得第一晚，這個無比惡劣并且陌生的宿舍，讓她感覺自己住在了一個監牢。

那一晚，她想從這里逃走。

但是因為先前逃離蘇家的決定，她根本沒有過多選擇的余地。

她已經無處可去。

沒有了家的支持，除了這里，她哪里都去不了。

不知不覺間，蘇沐傾發現自己又想多了。

不知道為什么，她發現自己想多了。

“明明已經習慣新的環境，習慣了這個惡劣的環境......”

可她突然發現，今晚又像來到這里的第一晚一樣。

因為想得太多，睡不著。

失神中，她抬起左手，食指搭在唇心。

她發現自己現在的狀態很奇怪。

明明很困很累，但卻死活睡不著。

她發現現在心情也變得很奇怪，腦海里的想法也很奇怪。

難受？

開心？

這種感覺好像是從昨晚開始的，但是今晚變得更加奇怪。

為什么會這么奇怪？

難道是因為那個人？

還是因為那兩次？

還是因為他親了她兩次嘴才給五千塊多塊？

“因為他給得太少，我覺得虧了？”

想到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蘇沐傾發現自己的想法越來越亂。

她始終想不透，自己到底是虧了還是賺了。

被那樣對待，她卻沒有高興，也沒有太開心，只是單純覺得的奇怪。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因為不是自己主動的？

蘇沐傾食指搭在唇心，輕輕下移，皺眉。

“下次換我...給錢，是不是會好一點？”

安靜的宿舍，突然想起一道呢喃。

只是瞬間，蘇沐傾一愣。

都投河了誰還想他的錢？

蘇沐傾失神呢喃時，她不知道這句話，傳到了一個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