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上來了，戰斗留下的手臂酸軟依然還未散去，疲勞讓范海想倒頭就睡。

但是他很享受這樣筋疲力盡的感覺，因為此刻才能讓人意識到，生命和活著是如何的味道。

這樣的感覺絕不會是溫柔或舒服的，而是痛苦和漫長的，他拖著那疲倦的軀體吃完了晚餐，向其他士兵打聽馬庫斯上士的帳篷在那。

這不難，馬庫斯一概特立獨行，他沒有入駐有火墻和磚頭防寒的士兵房間，反而選擇了一頂用布匹和木頭支撐出來的東西。

那頂帳篷不算大，用密密麻麻的木支架組成，裹著厚重的皮毛，看起來像一個粗獷版的蒙古包，但是總的來說……

這樣的建筑物讓范海感覺到它的主人是居無定所的，甚至是不服管教的，脫離于人類社會的。

它的帳篷口掛著煙熏肉，一塊一塊，切割過的豬腿肉，還有辣椒，或玉米。

其角落堆著干材火，利利索索劈成小塊，然后堆成小山，看規模，如果僅僅是做飯取暖，用上兩三個月都足夠。

一團營火也就在石頭繞出來的堆里燃燒吐著火舌，同時上面架著根用來吊燒東西的木棒。

總的來說，這個東西像個可以移動的補給站，而不是軍人的兵營。

這樣的建筑物肯定是違反行省軍團規則的，但因為其主人是特別的，所以它也可以享受特別待遇。

當范海靠近，這間處于營地邊緣的帳篷里就走出了不著甲的馬庫斯上士。

他看起來依然精神頭很足，手里拿著燉鍋，里面還有井水和食材，和疲倦的范海有天壤之別。

他留手了，起碼絕不是和范海那般精疲力竭的，或者說作為軍人的天性讓他不敢把力量全部釋放出來，可縱然如此，他也逼的范海狼狽不堪了。

馬庫斯打趣的說。“我還以為你會更精神。”

“坐下吧，就在地上，用屁股和土壤接觸，像個野人一樣，別在意那些貴族和市井小民的說三道四，他們從來沒經歷過在戰友身體上扒拉爛蛆果腹的日子。”

他把殘酷的經歷說的很平淡，仿佛自己遇到的事情只是在吃難吃的地方小吃似的。

范海一屁股坐在被營火熱量烤干的地面上，看著這位老兵用鍋子煮熟食物。

他說。“這個是斯提爾領的特色食物，用素菜墊在底下，放水，秘訣是什么蔬菜都可以，但是要水分充足，比如說卷心菜。”

他指了指鍋底一層密密麻麻的卷心菜，和那不多的，很快可以煮干的液體。

“然后，把切片的，腌制過的肉放進去，低溫烘煮，最后得到的食物就會帶著菜葉味道，嫩而不干，秘訣就是控制溫度，火候不能太大。”

“這道菜在當地也有個綽號，“血族心頭好”。”

“他們覺得這樣的美味會吸引席爾瓦尼亞的吸血鬼們，因為它太鮮美可口了。”

范海問。“你還去過斯提爾領?那個帝國最西邊，最靠近死靈之地的地方?”

馬庫斯回答。“我在那服役了十年，到處都是死人和沒有太陽的天氣，夜晚能聽到不知什么東西的嚎叫。”

“在那里，我的胸口曾被蝠狼撕開，然后從高塔落下，帝皇保佑，我沒有死，而是摔在戰友尸體上，砸爛了一大堆曾經認識的好人。”

他攪動鍋底，確認那些菜葉沒有因為溫度粘粘。

范海只覺得有強烈的割裂感，他在奧特斯特經歷了10年文明社會的生活，而這位老兵在帝國邊境和怪物廝殺了十年。

他們的人生大不相同，如今卻聚在一起，不過馬庫斯對于意外顯得習以為常，他打趣說。

“諾登斯和我說你的事情那會，我很生氣，那種怒火是莫名其妙的，懂嗎?”

“我一輩子都在專研殺死怪物，而他卻把戰錘給了你，對于我來說，這就是傲慢，是諾登斯的傲慢，也是你的傲慢。”

“你們在玷污巨獸獵手在戰場上的重要性，認為殺死怪物就和過家家一樣，但是神兵利器只是開始，真正的好戰士用匕首一樣可以殺死巨魔。”

馬庫斯看了看篝火上噼啪，咕嚕，發出沸騰聲的鍋子。“不過我對你改觀了，你沒有那么差勁。”

“你有野性，天賦，一具好身體，兩個好同伴，有我從一開始就沒有的東西。”

“而你還好學，想要我唯一還有的東西，那些經驗。”

他突然罵到。“你他母親的，真的是貪婪極了！孩子，你這樣的貪婪！會讓你更好的活下去！”

“去學吧，把一切都弄到手，你會成為傳奇領主，連我都只能匍匐看著的存在！”

范海不確定的說。“我?我只是想更好的活下來，然后盡量履行自己的責任。”

馬庫斯回答。“我也是，大家都是，在如今這個帝國，帝皇保佑的所有忠誠之人們都和你一個想法。”

“但是這個世界真正難得事情只有兩個，一個是活著，另一個是盡職盡責，你的一句話已經包括了這個世界最難的兩件事，還說你不貪婪?”

范海突然笑出來。“是，我是，老士官先生，我貪婪的像個綠皮。”

此刻馬庫斯遞過來一塊烤好的肉，就放在盤子里，范海木盤子里面，大概3厘米到5厘米的方塊肉。

被粗糙切割，煮熟，甚至有點糜爛，上面帶著黃色粘稠物，應該是調味過的淀粉。

用蒸煮的方法，加上淀粉，這不就是異世界版本的粉蒸肉嘛？！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兩次生命中為數不多的共同點，人們總在痛苦和掙扎中度日，但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活法。

每一個世界的人們都值得敬佩，抱著這樣的想法。

他吃下那塊粗糙又細致的食物，入口是胡椒的香氣，然后是甘甜的卷心菜汁，肉香和軟糯滑嫩的味道。

然后就是，熱，熱得他都被燙到了，只能對其味道點了點頭表示可以，然后嘟嘟囔囔的說。“這個，可以……教過我嘛？”

馬庫斯回答。“可以，當然可以，什么都教給你，直到你成為真正的巨魔獵手之前，我不會停下，你可要受得了！”

范海重重的點頭……而他想到后天的任務，看來距離他的第一堂實踐課，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