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冷宮當差的粗使宮女，

卻被安平長公主選中成為代替她和親突厥的假公主。

就在我即將遠嫁的那天，尊貴高傲的皇后卻突然抱著我又哭又笑。

“囡囡，你才是我的乖女兒。”

1.

我跪在人來人往的鵝卵石宮道上，面前站著安平長公主。

她珠翠滿頭，神情桀驁，看著我如同看向一只螻蟻：

“穆公公，這便是你替本宮挑的替嫁之人？”

被她點名的公公忙不迭的點頭稱是。

“是啊，殿下。雖然這賤婢的臉上有道疤，但若是敷上脂粉，旁人絕對看不出來！”

“哦？有疤痕？”原本神情不耐的安平公主變得饒有興趣，“抬起頭來，讓本公主瞧瞧。”

我誠惶誠恐，連忙揚起下巴，露出那道長長的丑陋傷疤。

安平公主滿意一笑后，精致的繡鞋踩上我的手指。

“可本宮還是瞧著你不順眼。”

“賞她五十個板子，然后再拖去給母后瞧瞧。”

扶著自己云鬢上的金枝步搖，她吩咐著一臉諂媚的穆公公。

穆公公一臉為難：“殿下，一頓板子下去，這人可就只剩下半條命了啊.....”

“啪”的一聲，安平的巴掌落在穆公公臉上，“怎么？你敢違逆本宮？”

“不敢，不敢，奴才這就照辦。”

我瑟縮在原地，不住的給這位大晉最為尊貴的嫡公主磕著頭。

“求殿下饒命，求殿下開恩......”

安平斜斜睨向我，嗤笑一聲：

“你以為你是誰？塞給突厥的人，只要有口氣就行。享受了屬于本宮的潑天富貴，總得付出點代價。”

......

板子一聲一聲落下，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

股間一片血紅，我忍著劇痛被抬進了皇后殿。

一身又薄又破爛的衣服，腳上則是一雙遮不住通紅腳趾的破鞋，與這輝煌煊赫的大殿格格不入。

皇后見到這樣的我，下意識蹙起眉頭：“就讓你找個贗品，你是怎么搞的？”

“回稟皇后娘娘，來的路上，這奴婢對安平公主不敬，故而被殿下罰了兩下，不礙事的。”

“沖撞了安平？真是刁奴。”姿態雍容的蘇皇后毫不在意，施舍了我一眼后，“是有幾分神似，可這副怯懦模樣怎么與我金尊玉貴的安平相比？”

穆公公聽了這問罪之言，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而我失去了他的攙扶，腿上沒有力氣，不小心絆倒了自己。

這更讓皇后對我厭惡至極，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臟東西一樣，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旁邊的安平見狀立馬說到：“還不趕快將這骯臟低賤的東西拖出去，別污了母后殿里的磚石。”

穆公公連忙讓人把我扔出去，卻不想掙扎中，我破爛的衣服從肩部撕開，露出了半個梅花胎記。

蘇皇后瞬間瞳孔猛的一縮，立馬起身朝我跑來。

安平見狀很是不解，上前伸手阻攔卻被推開。

她委屈的看著皇后，“母后...你...“

可惜她的話還沒說完，我就已經被皇后緊緊擁在懷里。

她修長的手指寸寸撫過那朵綻放在我肩上的梅花，聲音顫抖：“這，這胎記…”

“回稟皇后娘娘，這梅花自奴婢出生以來就有了。若有什么沖撞之處，請娘娘恕罪！”

我連連磕著頭，害怕極了的模樣。

而皇后聞言，語氣更柔，表情宛若天底下最慈愛的母親：

“囡囡，別怕。抬起頭來，讓本宮再好好看看你。”

我猶豫片刻，方才緩緩抬頭，與這大晉后宮中最為尊貴的女人目光相對。

那是越瞧越覺得相似的兩雙杏眼。

“母后，她不過一個賤奴，您這是在做什么？！”安平扯著蘇皇后繡著金凰的寬大衣袖，向來跋扈的她面上竟有一絲驚慌。

“...安平，閉嘴！”

皇后側目呵斥她。

最尊貴的嫡公主何時受過這種委屈，淚珠當下就滾落下來。

皇后卻不像從前一般溫柔安撫她，反而像是急急要確定什么似的，緊握著我手的同時，沉聲吩咐著自己的陪嫁嬤嬤。

“芳姑姑，你親自去請陛下，就說本宮有要緊之事急需奏明。再把太醫院院首一起宣來。”

2.

一場滴血驗親后，皇后殿里寂靜無聲。

大晉如今的君上，成了我的父皇。

而初見時對我萬分嫌惡的蘇皇后，此刻抱著我涕淚漣漣：“女兒，我苦命的女兒……”

我眨巴著眼睛不知所措：“皇后娘娘，奴婢……”

她摸了摸我干枯的頭發，一臉心疼的嗔怪我：“還叫娘娘？你該喚本宮母后，知道么？本宮就是你的親生母親。”

“當年，本宮分明看見產下的孩兒肩膀上有個梅花胎記！總以為是本宮眼花，可原來!原來......”

沒錯。

血液相融，我與她是真正的母女。

這大晉國的嫡長公主，亦是我。

而站在一旁，被帝后寵愛了十六年的安平長公主，才是與皇族沒有半分關系的那一個。

此刻，她臉上一貫的驕矜蕩然無存，涕泗橫流，跪在了皇上和皇后腳邊：

“父皇，兒臣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事，但您不可以不要女兒啊，父皇！”

“母后，我是安平，我自小在您膝下長大，我就是您的女兒！您別不認我！”

她不安極了，急急的尋找著對自己身份的認同。

哀求。

利用前十六年的親情哭訴哀求，不失為急中生智的一步好棋。

果然，握著我手的皇后面露不忍，陛下的眼睛里也浮現出幾分心疼之意。

“莫哭了，安平，你亦是朕的女兒。”

帝王一句話，保住了安平長公主的身份尊榮。

而我再回到冷宮時，身份已經截然不同。

皇帝覺得虧欠于我，不僅欽定了安寧公主的封號，更是賜下江南最為富饒的三郡，作為我的湯沐邑。

而皇后，她對我缺失十幾年的母愛無處安放。

先是為我安排了座富麗堂皇的殿宇，而后又于三日后設下梅花宴，專為我接風洗塵。

“阿寧姐姐今日這出明珠還朝的戲碼，可當真是精彩。”

我踏入冷宮時，那用著樹杈蘸著鍋灰，正在練習寫字的布衣少年抬頭看我，語氣淡淡。

我抿唇一笑，從袖子里拿出仔細用油紙包好的桂花糕，遞到他面前：“沒有提前和你商量，用這個跟你賠罪，可好？”

他沉默的接過去，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嗯，看來是還在生氣。

于是我面帶懷念，故意與他說起從前來。

“霽兒，在這冷宮里，從來都只有你我二人相依為命。”

“那年除夕，因著你想吃桂花糕，我厚著臉皮去御膳房討要。”

“只是可惜，糕點討回來了，我的臉也被劃傷了。你可還記得？”

他捏著桂花糕的手攥緊了，用力到指節發白。

“霽兒自然記得。”

因為什么？

不過是撞上了皇后嫡出的安平公主。

被打扮得像個小仙童的女孩，用簪子戳進我的臉，狠狠用力，往下劃出長長一道口子。

明明是與我相仿的年紀，聲音卻帶著稚嫩的狠毒。

“你個賤人居然敢跟本公主長得有幾分相似，真是晦氣！”

那日我在寒風里跪了半宿，回到冷宮時膝蓋已經僵硬，臉上傷口更是疼痛難忍。

霽兒急的雙眼通紅，心一橫，甚至想沖進太極殿，去求那將他放逐至此的無情父親。

我攔住了他，咬牙自廊下抓了塊雪團子敷在臉上。

不會有人替我這樣命如草芥之人醫治。

更不會有人搭理一個無權無勢、被帝王厭棄的皇子。

所幸我命硬，挺過了那個冬天。

然而自此，膝蓋遇到風雪天便會刺骨疼痛。

臉上的這道傷疤更是一直跟著我，直到今天。

3.

“姐姐…”

他下意識張口喚我一聲，卻又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說什么。

我走上前摸摸他的頭。

“林霽，自那日起，你就喚我姐姐。”

“如今，我當真是你的姐姐了。我們再也不必受人欺凌，你不高興么？”

他微微怔愣，良久后，嘆了一口氣：“高興。”

“姐姐，我十分高興。”

他來拉我的手，目光專注，語氣鄭重：

“改口喚你那日，我便說過的。于我而言，血緣不重要。是否同路而行，最重要。”

初初長成的少年，列松如翠般站在我面前。

即便一身破舊衣裳，也遮不住他的俊秀身姿。

我滿意勾唇：“這才是我的好霽兒。”

“我這第一幕戲已經唱完，是時候該你登場了。”

遍邀世家權貴的梅花宴上，我坐在帝王下首，對面是一臉假笑的安平。

“父皇可一定要好好賞賜安寧姐姐才是。您瞧她雙手粗糙，臉有傷疤，從前定然是吃了許多苦頭。”

觥籌交錯的熱鬧場面被安平公主一句話打斷，大殿里寂然無聲。

帝王皺眉，而蘇皇后望向我的臉，面有責怪之意。

是了。

她一早便吩咐芳姑姑來替我上妝，想來就是為了遮住我臉上這道長長的疤痕。

尋回親生女兒后的一時激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身為后宮之主的算計與籌謀。

她想將我的身份立到極致，將來用到極致。

只是可惜，我不僅沒聽話，更是故意將這代表昔日屈辱的傷痕袒露，堂而皇之地擺在了眾人面前。

“安寧啊，你是朕好不容易尋回的掌珠。你可有什么心愿？父皇一定替你辦到。”

“父皇英明神武。兒臣有幸，能夠重回父皇膝下盡歡，不勝歡喜。”

我對著帝王舉杯，將他抬的高高的。

他龍顏大悅，飲下一杯后，鼓勵我接著開口。

我跪拜在地，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讓滿殿臣工聽見：

“兒臣照拂三皇弟林霽已久，只求父皇允兒臣接他出冷宮。日后同住棲云宮，略盡長姐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