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之后。

孫朝海的私人會客廳中。

“張爺，其實這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秘密，只是知道的人秘而不宣，一般人無從知曉罷了！”

孫朝海抬起此前被干碎的右手，展示似的在面前翻轉晃動，五指開合曲張，動轉力量，激發氣血，非常自然。

張健看的暗暗震驚，因為他能清楚的感知到，孫朝海的手已經徹底恢復如初，唯一的問題就是不如此前那么強了。

寶身乃后天修得，血嬰丹終究無法恢復。

張健心下驚嘆：“這療傷恢復的速度簡直可怕！”

孫朝海接著說道：“張爺，此前我身上顯示的異樣正是服用了一種名為血嬰丹的丹藥所致。那東西乃是大眾意義上的邪物，乃妖魔煉制而成，對于恢復肉身傷勢有立竿見影的奇效，流通極少，市面上根本不可能見到。”

張健詫異道：“那……這血嬰丹從何而來？”

孫朝海神秘一笑，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張爺，您可知姜家是如何被斬妖司殘酷鎮壓、血腥摁倒的么？”

張健目露驚異好奇之色。

姜家被摁倒之事他雖有耳聞，但看孫朝海的意思，肯定知道更多內幕。

孫朝海壓低聲音道：“姜家暗地里和某些妖魔勢力走的很近，倒賣一些妖魔特產之物，風生水起、大發橫財，又不夠低調克制，有些事干的實在太出挑了些……斬妖司——尤其是新上任的鎮撫使大人怎么能容忍？”

張健聽的莫名悚然，才知道自己的見識終究太淺，不知這世道的水深與復雜。

在他原本的認知里面，人類和妖魔，那就是黑與白、正義與邪惡，仇深似海，水火不容。

殊不知，妖魔的產物在人類世界中流通，大行其道，更有人類的勢力暗中和妖魔不清不白，隱秘媾和。

張健頓時想到自己從春芳齋顧凡明那里得到的血糧丸，立刻意識到其由來恐怕也是類的。

難怪那顧凡明只敢私下兜售。

孫朝海見張健神態自若，更加確定張健肯定不是斬妖人那么簡單，必然有更為隱秘且深厚的來頭，繼續說道：“即便在巨巖城一帶，姜家也不是個例，只不過姜家好像有點自信過頭，沒弄清楚對手和自身的斤兩。近來巨巖城的豪強勢力對新任鎮撫使大人的捐稅新規極為不滿，姜家其實就是被各豪強勢力推出來的刺頭，專門給斬妖司添堵示威的，只是沒想到，利益的聯合終究不靠譜，當斬妖司的重拳雷霆出擊，原本應該同仇敵愾給姜家撐腰的豪強勢力紛紛沉默，選擇了明哲保身、退后觀望……張爺，這事兒沒完的，僅僅只是開始罷了！鎮撫使大人威脅到的利益太多了，斬妖司如今可謂群狼環伺……誒，扯遠了，張爺您見諒！”

聽到這里，張健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隨即擺了擺手，冷笑道：“老孫，咱說說助拳的事吧！”

孫朝海見狀神色一僵，不住的訕笑。

張健道：“最開始找上我，應該是想拉我給你當炮灰吧？”

“……”

被當面點破心思，孫朝海心里一緊，如今知道了張健的可怕，哪里還敢承認，當即擺手道：“張爺，您這是哪里的話！我也不賣關子了——白骨頂上花，延年三百載……張爺，這是樁足以震動整個巨巖城的大活兒，死人是很正常的，不過若有張爺壓陣，我勝算起碼多出三成！”

“白骨頂上花，延年三百載？可以延壽的天材地寶？”

張健心下震動莫名，才知道孫朝海所圖之事竟如此瘋狂，心底冷冷一笑，直視孫朝海道：“那孫大幫主原本的勝算是多少呢？”

孫朝海的干笑病一時瘋狂發作，忍不住狂摸后腦勺，在張健的目光直視下，終究還是老實說道：“我就想趁著還沒人知道先去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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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算？

那什么東西？

不存在的！

一時間，張健深深感受到世道的險惡。

如果不是自己些微有點屬性，今天成功鎮壓了局勢，若真被孫朝海誑了去，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至于孫朝海為什么會盯上自己，其實不用問也能猜到。

恐怕看重的就是自己和其他勢力沒有瓜葛這點。

如此，孫朝海行事之時，便不用太擔心走漏了風聲招惹來其它勢力的高手，不然他連去碰碰運氣的機會都將不復存在。

“張爺慢走！”

臨別之際，孫朝海的一句話驚了眾人。

大家可沒忘來時的情形，幫主老大稱那位強人張健為什么？

張兄弟！

現在卻是張爺！

稱謂的變化無形之中已說明了很多東西。

宅院中的眾人一時驚呆了。

今日張健來后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眾人迷糊，心里直呼看不懂，現在更是了。

孫朝海敏銳察覺到門下眾核心菁英的反應，威嚴的目光迅速一掃而過。

眾人如被閃電擊中，紛紛回神，立刻分退兩邊，讓出寬闊的路來。

張健信步走去，眾人齊刷刷的行禮，“張！爺！慢！走！”

大門外，馬車已在等候。

張健坐上車，車廂里已放好孫朝海準備的禮品和傷藥。

當馬車朝著玉泉街的宅子駛去，張健心里不禁在想，“張爺么？我這算不算有點江湖地位了？！”

在道上，凡能被稱呼“爺”的，多少是個人物。

精致的黑色馬車從順發酒樓門前經過。

樓里有姜家人敏銳察覺，不一會兒，便見一青年從車上下來，那位從孫朝海還沒發跡之時便跟在身邊的老者不言不語的幫忙提著大小不一的禮盒跟在青年側后方。

姜家人一眼便認出那青年正是張健。

“這還用懷疑么？”

大堂中二爺姜萬河發出壓抑而艱澀的聲音，“忽然被三河幫那個臭跑船的如此禮遇，誰若是真覺得他只是斬妖司的一個普通斬妖人誰就是真傻！”

大堂里格外的安靜。

就像一頭猛虎被生生摁的不敢動也不敢叫了。

姜萬河比所有人都憋悶難受，但作為如今巨巖城姜家的主事人，卻還是只能下命令道：“不要再想什么了，也不要再去調查人家了！就算玉衡、玉祝、玉明，還有萬山，全部都是栽在他手上的，我們現在也只能忍著、受著、委屈著，當無事發生！如今的姜家已不同往日，我們的氣性已沒辦法恣意的伸張了！活下去，就是我們最大的勝利！”

當這一番話說出，大堂里彌漫的只有悲哀，不少人眼里都浮現出絕望之色。

所謂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于毫無希望。

當初郭叔平曾評說姜家的武學思想核心是“狠”和“烈”，姜萬山批言：“懂個屁！”

郭叔平確實沒說對，但無可否認，姜家武學思想的核心是和“狠”、“烈”息息相關的，因為姜家的武學思想高度概括起來就一個字“霸”。

講究的是霸道！

讓這些姜家子弟“忍著、受著、委屈著”，便完全與“霸道”背道而馳，就是自絕武道前路，自毀武道根基，時間一久，非但實力無法進步，反會日漸消解越來越弱，簡直就是在等死，比死還難受。

“認命了？！”

張健將這一切感知的一清二楚，清晰的感受到，姜萬河只是一番話而已，自身的武道意志卻忽然黯淡，失去鋒芒，其它聽者莫不如是。

張健立刻知道這些人已不足為慮，同時心生許多感悟，“武道思想真是神奇，武道能因它而成，也能因它而毀……就算思想堅定，不能知行合一，仍然會磨損自身武道。姜家這些人便是最好的例子。斬妖除魔之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