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管事的話說的極重，不留情面，完全是把張健，或者說斬妖人這個群體一貶到底，就如同當面把一桶冷水狠狠的澆到了張健頭上。

張健登時就頓住了，倒不是他被說蒙了，心里受不了了，他還不至于被人幾句話就說的如此上頭，只是因為他一下進入到最高警覺狀態，心里狠狠意識到自己恐怕已犯了某種忌諱，已經危險臨頭。

劉管事見狀，暗暗嘆了口氣，主觀的認為張健是被自己的話打擊到了，傷到自尊心了，心下不免感慨：“終究只是個遙遠山村里來的，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單純又可憐的苦命人啊！斬妖司是什么地方？從上到下，每天不是打打就是殺殺，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在刀口上討生活的狠角兒。這里是全天下最暴力兇殘的地方，不論是人是魔是妖怪，壓根就沒一個是善類！像張健這等天真純粹之人，無論眼下多么風光，都注定是難以長久的……越有本事死的越快，這就是斬妖人的悲慘宿命！當委身斬妖司，成為斬妖人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劉管事承認他今天確實有點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更承認他不該多愁善感妄動慈悲之心，但既然已經開了口，他也不吝再多提點幾句。

誰讓他第一眼看到這孩子，就讓他想到自己……

……的……

……死鬼父親。

劉管事干咳一聲，語氣柔和了幾分，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小子啊，你要知道，執刀斬妖的都是些什么人！要么就是像你一樣和妖魔有血海深仇的苦命人，要么就是來斬妖贖罪的犯人……哪怕是王公貴族子弟，一旦淪為斬妖人，也得斬妖十年才能離開。你切不要被什么名頭給蒙了，更不要有能者多勞的愚蠢想法。如果你真有點什么本事，更應該夾著尾巴做人，想辦法活夠十年才是正事！”

這番話，劉管事已經說的夠直白了。

簡單概括就一句話：低調、隱忍、熬。

“看來我最近表現太出格，真的已給自己惹來禍事了！”

張健心緒沉凝，感激的看向劉管事。

劉管事微微擺手，最后沉聲道：“小子，斬妖司里真正斬妖除魔的人只有斬妖使，我們斬妖人不過是干點斬妖使大人們不屑于干的臟活！妖魔被牢牢鎖在牢房里，任凡人持刀亂砍亂殺……這種事能叫斬妖除魔嗎？我今天說的夠多了，你小子好自為之！”

道了聲謝，告別劉管事后，張健暗自記下這個人情。

雖然他自己同樣也已警覺到會有危機，但有了前輩好意出言點破，他心里就更加有數了。

“一個月一百兩，一年一千二百兩，十年一萬兩千兩……”

張健在心里默默盤算著，不禁感到頭皮發麻，“按照劉管事意思，那姜玉衡也是戴罪之身，只不知犯了什么事，總之十年斬妖人的身份是擺脫不掉的，而我是真的可以替人代斬十年妖魔，問題是姜玉衡肯付那么多錢嗎？他有錢有勢，威逼利誘想方設法將我變成他的工具人當奴才當狗才是合情合理的操作……”

哪里有什么潑天的富貴哦！

“這個月的活兒干完，絕不能再輕易代斬了！”

張建知道，自己必須得趕緊收手。

否則在代斬的坑里越陷越深，漫說長生不老，只怕面板都救不了他。

【你治愈神魂傷勢，神魂+1！】

這時，面板提示悄然出現。

“這么快？”

張健微微皺眉，“只怕現在所謂的1點傷勢，也僅僅只是四舍五入后的結果吧？不然哪會這么快就恢復……”

是的，張健懷疑或許是因為自己神魂日益壯大，煞性不斷增強，對妖魔的亡魂索命的抵抗能力越來越強，盡管每天出刀兩次，神魂傷勢始終只有1點。

“而且這1點神魂傷勢……”

張健無意間想到此，忍不住悚然一驚，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1點神魂傷勢幾乎全都是幫姜玉衡代斬時出現的。

他每天兩次出刀，一次是完成自己的任務，一次是代斬。

代斬的順序有時候先有時候后，怎么順路怎么來，沒有固定的安排。

張健原本并沒在意，現在忽然想來，才發現無論先后，那1點神魂傷勢全都是自己幫姜玉衡代斬時出現的。

這說明了什么？

有人在刻意安排，想要姜玉衡死。

九品妖魔，有強有弱，其實差別相當大。

如果刻意讓一個人一直斬殺其中的厲害妖魔，肯定要比一般人死的快得多。

“媽的，沒想到水這么深！”

張健暗罵一聲，危機感更增幾分。

愈發意識到自己再不能幫姜玉衡代斬了。

此等舉動，無疑在阻撓斬妖司里某個實權存在辦事。

若是不知進退，定會被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也許這才是劉管事真正想暗示我的……”

張健深吸口氣，“還有三天，最后三天，完事之后，姜玉衡就算一口氣給我十萬兩白銀我也絕不能再蹚渾水了……”

往膳堂里吃飽粥飯，張健自顧自往居住的棺材房走去。

“健哥！健哥！”

斜刺里忽然傳來虛弱又帶著激動的聲音。

張健循聲看去，就見右手面巷道的墻上正靠著個單薄衣衫的高瘦青年，面色蒼白的像個活死人，皮包骨頭，已有些脫相了。

見他經過，那人連忙撐著墻站直身體，鼓足精神和力氣大步靠近上來。

張健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一個人忽然找上自己，目的簡直不言自明。

“你是……？”

張健一時沒認出來對方，下意識的問道。

“古春，我是古春啊！”

青年連忙自我介紹，滿面凄苦可憐道：“您也沒認出來……唉唉唉，我現在這鬼樣子……”

張健這才想起了此人，不過古春以前相當精壯，聽說來斬妖司之前是個獵戶，家里世代以打獵為生，從小承蒙家學，身手頗為不俗。

眼前之人與他記憶中的古春簡直判若兩人，若非古春自報身份，張健根本認不出來。

張健詫異道：“古春哥，你怎會忽然落得如此？”

古春苦笑連連，扯開衣服道：“健哥，您看看？我就一個不小心，被那畜生的血噴了些在身上，哪知道那血里有劇毒……”

張健定睛一瞧，差點把早飯吐出來。

只見古春身前從脖子到腹部的區域，皮肉大片的潰爛，紅的、白的、褐的、紫的混成一片，爛糟糟一團，隨著衣服掀開，一股夾雜著藥味的惡臭撲面而來。

古春見張健下意識的向后避開兩步，連忙上前拉著張健的手哀求道：“健哥，您行行好吧，我現在用了藥，效果不錯，只消好好休息幾天就可保住小命！我求求您幫我頂上五天……三天也成，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謝！健哥，您信我，是真正的重謝！”

張健一時無言，重謝啊！

面對這種事，他能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