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迪婭站在亞爾格蘭王宮的走廊里，看著腳下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如同鏡子般倒映出自己的樣子，一時間，她竟不忍心邁步。

“公主殿下，請您快一點，加冕典禮就要開始了。”

身后，盛裝的女祭司恭謹地開口，

“噢。”

克拉迪婭立刻舉步，然而，宮廷正裝的裙擺實在是太長，她不過是步子跨得大了一點，就踩到了裙裾，本來，這種程度的摔倒，以她的身手完全能夠輕松應對，但是，宮廷正裝對于運動的阻礙性能實在太卓越。于是，她無能為力，萬念俱灰地準備與鏡子般的大理石擁吻。

侍女中突然響起了驚訝的嘆息。不過，不是為了公主的不幸，而是為了那個阻止了公主的不幸的人。

“你沒事吧？”

克拉迪婭抬頭，正迎上賽爾雷斯的眼神。

“沒……沒事。”

不知怎么的，她的臉一下子紅了。

賽爾雷斯扶她站穩，又蹲下身子，替她整理好了裙擺。這一系列的舉動，又引得侍女們一陣騷動。

“我扶你？”

賽爾雷斯站起身子，向她伸出了手。

“不用了。”

克拉迪婭笑笑，

“我要努力適應啊！”

賽爾雷斯也笑了，

“好吧。”

他站到克拉迪婭的身邊，保持著一個恰好可以扶持她的距離。

克拉迪婭繼續向禮堂走去，目光卻無法從賽爾雷斯身上移開。今天日子特殊，所以，身為她的直屬下屬的賽爾雷斯也穿上了特定的正裝。克拉迪婭很早以前就看到過這件禮服，在她還是神官之女的時候，就深深地贊嘆過。白色的禮服，領口、袖口、衣襟都用上好的白銀鑲邊，月輝石做的扣子散發著一種高貴而柔和的光，在裝飾的鍛帶上用銀絲繡著教會的經文。那是在加冕儀式上，王子或公主的第一侍衛所穿著的服裝。此時此刻，克拉迪婭覺得，沒有人比賽爾雷斯更合襯這件衣服。那種銀所特有的純凈高潔，也許是只屬于龍族的。當然，撇開這些理論的觀點，美麗的衣服配美麗的人，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相信身后的20名侍女們也不會持反對的觀點。

也許真的是衣服的關系，今天的賽爾雷斯看起來有些不同。是束起了頭發，所以看起來特別有王子氣質？還是，銀色襯得他的膚色更白了？或者，是首都氣候好，他又變帥了？……克拉迪婭仰視著他，努力地思考究竟是什么地方讓她覺得異樣。

仰視？！克拉迪婭的步子當即停下，她驚訝地一把拉住賽爾雷斯，

“賽爾雷斯！”

“嗯？”

賽爾雷斯轉頭看著她。

克拉迪婭伸手比了比兩人的高度差異，

“你什么時候長高的？！”

賽爾雷斯的臉立刻紅了，

“長高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可是，可是你是龍族，不是竹筍啊，怎么可能這么快？”

克拉迪婭怒視著他，為自己的矮人一截不平。

“它自己要長高的，我有什么辦法？”

賽爾雷斯側開臉，小聲道。

“那也該有個過程吧！這種情況不叫‘長’，叫‘竄’好不好！”

克拉迪婭不滿道。

“那你想怎么樣？要我再縮回去？”

賽爾雷斯也同樣不滿道。

“哎？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

侍女們已經忍不住笑了出來。

“咳咳，咳咳！”

女祭司很用力地咳嗽，提醒兩人做正經事。

克拉迪婭不甘心地松開手，拎起裙子就往前走。

賽爾雷斯皺起了眉頭，舉步跟上。

“可惡，長得那么快！”

克拉迪婭一邊嘀咕，一邊走進了禮堂。

……

加冕典禮的儀式過程，身為神官之女的克拉迪亞自然是知道。首先是由文官長致詞，然后是武官長致詞，接著由貴族代表致詞。這通冗長的廢話結束之后，由教廷的大祭司將象征權力的寶劍交給國王，再將王國圣律典書奉上，國王的加冕就差不多結束了。接著，再由國王親自為自己的子女加冕。

克拉迪婭站在王座旁，聽著大祭司吟誦經文，不由覺得有些悵然若失。王座的階下，左邊是文官，右邊是武官，里面不乏她認識的人。當王國之亂開始的時候，那些與父親交好的友人，有的為了保護他們而被牽連致死；有的開始組軍反叛，尋求出路。而現在站在這里的，大多是那些連援手都不原意伸出的。克拉迪亞不由笑了，原來，從王座上俯視下去，就是這樣的風景么？

“咳咳……”

在這樣肅穆莊嚴的氛圍下，有人輕輕咳嗽了幾聲。

所有的人臉色都變了，但沒有人敢有意見。因為那個刻意咳嗽的人，正是坐在王座上的君王。

路斯法瑞斯一手托著腦袋，一手把玩著衣服上的緞帶，一臉的慵懶。

“陛下……”

大祭司略有些不滿。

路斯法瑞斯笑了一下，

“啊，抱歉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事，忍不住。”

克拉迪婭清楚地看見，階下百官中有些人的臉色開始變了。

“唉，真是不知道，如果我的兄弟坐在這個位置上的話，是不是聽著一樣的臺詞，看著同樣的風景啊。”

路斯法瑞斯悠閑地開口。

眾人的臉色立刻都陰寒了起來。

“我記得什么來著？柯柯吉菲爾和亞伯索夫都曾經占領過皇城吧。看來，我是兄弟中最后一個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吶。”

路斯法瑞斯邊說，邊遺憾地嘆口氣。

小小的騷動。克拉迪婭有些莫名地看著王座上的父親，猜不透他的想法。而這時，賽爾雷斯卻從下面的幾階臺階上走了上來，站在了克拉迪婭的身邊。

“啊，我還記得什么咧？對了！”

路斯法瑞斯站了起來，

“柯柯吉菲爾掌權的時候，處死了六百多名信奉泛圣教的皇家騎士團騎士，并在城內大規模獵捕泛圣教教徒；亞伯索夫占城的時候，費吉安神官和西蒙將軍也被莫須有的罪名處死了吧……你們說，我是不是該繼承這種光榮的傳統呢？”

“陛下，現在是加冕典禮，您……”

大祭司走上一步，開口。

路斯法瑞斯雙手環胸，

“我有告訴過大家么？我其實也是信奉泛圣教的，而且，站在這里的我可愛的女兒，是費吉安神官的養女……尊敬的各位，你們說，我接下來要做什么呢？”

正當眾人驚懼的時候，大殿的門一下子打開了。上百名重裝負甲的士兵一擁而入，將局面徹底地控制了。

“你……”

大祭司一臉的驚恐，

“你，竟然在雷瓦特萊茲神的面前這樣做！”

路斯法瑞斯笑笑，

“我都說了我們不是同一個教派的么。”

大祭司知道問題的嚴重性，當時，他亦是發動宗教屠殺的其中之一，他當即跑向一邊的克拉迪婭，想找到擋箭牌。

克拉迪婭愣了一下，但隨即，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祭司就被踹了開來。作出這樣的舉動的，無疑是賽爾雷斯。

大祭司倒在地上，表情因恐懼而扭曲。

路斯法瑞斯滿意地笑笑，

“剩下的就交給律法司了。”

他伸手拉起克拉迪婭，向大殿后的陽臺走去。

臺下，聚集著無數的民眾。他們因國王的加冕而來，這是歷來的規矩，國王加冕以后，總會出現在這個陽臺上。

看到路斯法瑞斯出來的時候，民眾們歡呼了起來。口哨聲，鼓掌聲，此起彼伏。

“亞爾格蘭的子民們！”

路斯法瑞斯開口。

瞬間，民眾安靜了下來。

路斯法瑞斯笑著，朗聲道：“我，亞爾格蘭第57代君主，路斯法瑞斯?里爾?亞爾格蘭在這里昭告天下，從今天開始，亞爾格蘭廢除國教制！”

如同雷鳴般的，人群中爆出了歡呼聲。

克拉迪婭突然覺得眼眶濕濕的。雖然她也是教徒，但是，她也知道在國教制的約束下，教廷是如何迫害其他教派的。特別是先代的時候，這種情況更是嚴重。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信奉的高潔的教派，會在國教制的制度下腐壞、墮落，她也不止一次地聽到自己的養父說起廢除國教制的事。她從沒有想過，在她的有生之年，竟然可以親眼看到這一幕的到來。而且，是由她親生的父親一手主導，這對她來說，無疑是至高的榮耀。

“然后……我還要宣布，”

路斯法瑞斯執起了卡拉迪婭的手，

“我的女兒，克拉迪婭?亞爾格蘭，為亞爾格蘭第一王女，繼任因克德爾神官之職，并賜南大陸兵權。從今天起，你們有一位公主了！”

人群中爆發出的歡呼，湮滅了所有的聲音。

路斯法瑞斯轉頭，看著自己的女兒。

“高興么？我的小公主？”

不知道是不是氣氛的關系，克拉迪婭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路斯法瑞斯笑了，

“歡迎回家，克蒂。”

克拉迪婭伸手擦了擦眼淚，哽咽著。

這時，一個平靜得有點冷淡但又不失恭謹的聲音在他們背后響起。

“亞爾格蘭的新君主陛下。”

路斯法瑞斯轉頭，依然是一臉的微笑。

“原來是龍族的使節，有什么事么？”

金色的長發，青金色的瞳，略尖的耳朵，頸側的鱗片。果然是龍族，而且還是有王龍族之稱的烈弗羅蘭龍族。

那龍族躬身行禮，

“得知陛下登基，作為毗鄰的我族，向您致以誠摯的祝賀。”

路斯法瑞斯點了點頭，

“受寵若驚。”

那龍族又不緊不慢地接道：“陛下發布的獵龍禁令使我族深感欣慰，此次前來亦是向亞爾格蘭王族表示交好的決心。”

他拿出了一個裝飾精美的盒子。

路斯法瑞斯很隨意地自己接過了盒子，打了開來，里面是一份精致的文書。

“婚禮？”

看完那份文書，路斯法瑞斯不禁笑了。

婚禮？克拉迪婭不由好奇地湊了過去。

“是的，陛下。我烈弗羅蘭龍族的族長即將迎娶奇格龍族的女子為妻，希望陛下能撥冗前往，親自觀禮。以此加固我們雙方的情誼。”

那龍族依然恭謹道。

“的確是盛事。”

路斯法瑞斯將文書放回盒子里，又將盒子遞給了克拉迪婭，

“可惜，我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恐怕無法親自前往。我的女兒應該可以代替吧。”

路斯法瑞斯平淡而又隨便的話語和那龍族的恪守禮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公主殿下么？”

那龍族看了一眼克拉迪婭，

“公主殿下能前來，亦是我族的榮耀。”

克拉迪婭驚訝地看看手里的盒子。

“真的么，我可以去參加烈弗羅蘭龍族族長的婚禮？”

路斯法瑞斯拍了拍克拉迪婭的肩膀，

“你是公主殿下，又擁有南陸的兵權，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了吧。”

“婚禮定于一個月后，請公主殿下務必賞光。”

那龍族說完，行了禮之后就消失了。

克拉迪婭捧著盒子，一種莫名的幸福感升起。龍族的婚禮哎，世界上有多少人能親眼看到？果然，當公主是有很多好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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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本書已經完本了，感覺又沒什么人看，所以連起名字都懶了，在這下一本，寫作呢讓人感到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