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軍成的話擲地有聲,他每個字都很清晰,但大家卻不能理解。
人蛛在前進,很快就會走到人群之中,可現(xiàn)如今他們進退兩難,舉著手中的刀劍,不知是戰(zhàn)是逃。
為什么不執(zhí)行了?
他們已經(jīng)不怕死了,就想和人蛛同歸于盡,不行嗎?
已經(jīng)箭在弦上,還能不發(fā)?
鄭軍成望著大家眼中戰(zhàn)斗的欲望,嘆息。
激流勇進是一種勇氣。
可激流勇退,更需要勇氣。
大家現(xiàn)在還很不服,鄭軍成看著越來越近的人蛛,只能繼續(xù)說服道:
“如果最后是幾只,十幾只的人蛛,我都不會站出來,因為我們有希望全部收容。”
“可現(xiàn)在太多了......九十五只的人蛛,太多了。”
鄭軍成的聲音在空曠的現(xiàn)場傳遞,顯得格外的滄桑與悲涼。
“與其為了證明我們沒有做錯,倒不如......承認我們錯了。”
“我們就是攔不住的。”
鄭軍成的聲音是此刻最難聽的話,他在說,現(xiàn)在大家英雄赴死的舉動是自我感動,是浪費人命,是毫無意義,是螳臂當車。
可忠言逆耳。
宛若一盆冷水,澆在了他們的身上。
鄭軍成繼續(xù)說道,說出這番話,既是在拷問大家,也是在拷問自己。
“說到底,我們城市其實已經(jīng)不在乎人蛛的存在了,人蛛并不會主動傷人,只會傳播,我們本就傳播嚴重,虱多不壓身,還怕什么人蛛?”
“可一旦我們?yōu)榱诉@些人蛛,犧牲了我們?nèi)康娜耍覀兘酉聛硪矡o法控制濱城的局面。”
“常理之外并沒有消失,留下來的弱小的人們,會徹底裸露在鬼的襲擊下。”
“兩相抉擇下......我們得先顧全自己城的人民。”
“我們不應(yīng)該腦袋一熱為國捐軀,而是應(yīng)該趁著這段時間,去發(fā)展,去研究。”
質(zhì)疑聲響起,眾人問著鄭軍成,需要一個答案。
“那如果,波及了別的城市怎么辦......”
一些特別有正義感的人說道,這也是他們正在做的事情。
現(xiàn)在的互聯(lián)網(wǎng)上,鋪天蓋地的都是聲援濱城,希望濱城能夠守住城,戰(zhàn)勝詭異,不要讓詭異外溢。
可現(xiàn)在......他們不戰(zhàn)先怯。
他們?yōu)I城會被怎么看?
鄭軍成很肯定的說道:
“不會怎么看的。”
“我曾經(jīng)問過一個人,如果守不住城了,我會成為千古罪人嗎?”
“可他告訴我,這是歷史的洪流,這是時代的車輪,在大勢面前,我們每個人都是螻蟻。”
“如果我們強行解決這起事件,那我們到底是被人心所驅(qū),還是保家衛(wèi)國?”
“哪怕我們死守城市,最后城門沒破,也依舊會有流言蜚語。”
“即便我們急流勇退,不再守城,也會有人理解。”
“最后,我希望,我們的人生不要因為一時的熱血,而留下遺憾。”
“我們做事,只需要問心無愧罷了。”
鄭軍成看向這密密麻麻的人群,不僅僅是之前報名的人,還有自發(fā)組織的群眾,黑壓壓的,他們都有自己參戰(zhàn)的理由,或是等著復(fù)仇,或是等著殉命。
老陳要下去陪老張,姐姐要下去找媽媽。
他們或是憤怒,或是厭惡的看著鄭軍成,因為他在阻止正義。
在悲劇面前,太多的理由活不下去了。
鄭軍成說道:
“人想死是有原因的,可活下去也會有原因。”
“活著比死難多了,當我們真正的找到了對抗鬼的方法,我們?yōu)I城終有一天,會清洗我們的恥辱。”
“但現(xiàn)在......濱城計劃冷凍了,我們各回各家,明天是新的一天。”
“大家都累了,休息吧。”
鄭軍成勸道,最后一句,讓大家有些觸動。
大家確實累了。
多少天的奔波,多少天的疲憊,多少天的提心吊膽,多少天的徹夜難眠。
他們想回家了。
終于,有些人散去了,有些人還聚集著,還在思考。
人蛛已至,行走在人群中,這些人身上都有相片了,她壓根就不想理這些,只是馱著沉重的相片,向著遠方不斷前進。
遇到一些沒相片的,就伸出八只手,往他們的手上塞,然后繼續(xù)前進。
周邊的人拿著刀,拿著劍,拿著槍,矗立在一旁,不知道是進是退。
“鈴鈴鈴。”
老陳愣了愣,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這是女兒的電話。
“爸爸,你現(xiàn)在在哪呢?為什么一直不接電話?”
聽著女兒的話,老陳咽了咽口水,然后說道:
“我,我沒事......就是老張叔叔托我?guī)Ъt包給你。”
“等安穩(wěn)了,我一定去南方找你。”
“好。”
老陳關(guān)掉了電話,眼中五味雜陳,他看向天際,久久不是滋味。
良久,他自嘲了一下。
原來膽小的不是老張,是他啊。
“都回家吧,別在這看戲了!聽官方的,準沒錯!”
老陳號召起了周圍的人,進行現(xiàn)場的疏散。
人潮慢慢退去,姐姐站在空地,看著周邊的人,她眼中的仇恨還未消去,握著手中的菜刀,久久不能釋懷。
她與鬼有血海深仇啊。
她殺了她的父母,她怎么能忍!
“姐姐!”
幼稚的聲音響起,姐姐頓時一愣,她回過頭,只看見一個影子嗖的一下沖過了她的面前。
緊接著,她就看見自己的妹妹沖到了那詭異的人前,拼命的拍打著。
“叫你欺負我的姐姐,叫你欺負我的姐姐!”
“姐姐別怕,他已經(jīng)被我打壞壞了。”
“姐姐別哭噢。”
“你在干什么!”
姐姐一驚,扯過妹妹,警惕的看著人蛛。
好在人蛛并沒有動作,只是看了一眼妹妹,然后若無其事的走開了。
還好,還好。
姐姐松了一口氣,沒想到妹妹的舉動居然沒有驚動他。
聽大家說,只要一動這個奇怪的人,他就會暴起傷人,妹妹的舉動差點就惹禍上身了......
想到這,姐姐生氣的看向妹妹,質(zhì)問道:
“你到底在干嘛?”
可妹妹嘟著嘴,一臉嚴肅的說道:
“姐姐,我在幫你教訓(xùn)他呀。”
“我之前摔倒了,媽媽也是這樣的,她會打地面,說地面壞壞。”
“肯定是她欺負你了對不對,我要幫你打他!”
“打完他了,姐姐就會跟我回家了。”
妹妹天真的說道,這番話讓周圍的人側(cè)目,讓姐姐心頭微顫。
過了半響,最終姐姐釋懷的笑了。
她摸了摸妹妹的頭,一滴眼淚流在了妹妹的臉上,妹妹又慌張了,作勢又要去打人蛛,但這一次,姐姐攔住了她,然后牽起了她的手。
“不用了,我們回家吧。”
“妹妹還太小了,我也太小了。”
“等我們都長大了,我們再來打他。”
妹妹驚訝,然后眼睛瞇成月牙,笑嘻嘻的說道:
“好!”
最后的一道防線不攻自破,可人們卻如釋重負。
如春風化雨般,濱城最終選擇了妥協(xié),與常理之外暫時的共存。
但人蛛的威脅并未停止。
下一個抵達戰(zhàn)場的是——
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