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25日，農歷九月十二。

宜：祭祀，余事勿取。

意思是這天除了適合祭祀先人、掃掃墓，別的什么都不能做，犯忌諱。

早上出門前，母親這么告訴她的時候，趙暖本不信。

甚至還精致地打扮了一番，用了卷發棒，弄出了大波浪，穿上了人生中第一雙高跟鞋和第一套職業裝，興致勃勃去了出版社報道。

在傳媒大學念書時可以不顧著裝，既然離開校園上了班，那不行。

即便出版社是自己家的，但做什么像什么，得有模有樣，才不會被人在背后嚼舌根。

趙暖內心里很要強，早早就制定了初入社會的“一攬子計劃”。

準備在入職新媒體部門總監后，再一一完成。

至于黃歷？

那都是舊社會的封建迷信。

但到了晚上，她覺得先人總結出來的東西應該叫做經驗。

得信。

……

早上七點，開著畢業禮物，趙暖準備去吃心心念念很久的“老王包子”。

那是她離開松海去念大學前最喜歡吃的東西。

她想用記憶里的味道當做人生新篇章的首頓早飯。

可到地方后，路邊全是自行車和摩托大軍。

根本無處停車不說，還遠遠看見個高中生只吃一口就扔掉了王叔的包子。

難吃？變了味道？

一邊被喇叭催促，一邊被環衛阿姨善意提醒“此處不能停車”后，她只能苦著臉離開。

到了出版社大院，趙暖在車中啃著麥當當，滿臉不高興地拿出小本本。

在第一個任務“吃老王包子”后面打了叉。

第二條：友善待人，和員工打成一片

“加油！嗝~”

下了車，趙暖揮揮拳頭，信心滿滿地給自己鼓勁兒。

暖陽出版集團總部有四層，后邊還有印刷車間。

新媒體事業部是網絡火爆后應運而生的部門，在三樓最邊角處，。

而這個肩負著“先驅改革”重大使命部門的創立者…

沒錯，就是她，趙暖。

在大二那年，也就是2002年。

她用非常專業的宏觀理論，向老女兒奴闡述了漂亮國經濟周期頂點確立、加息周期進入高潮后，為什么會導致投資資金流動性快速收緊…

而信息技術產業增速放緩，疊加強監管周期及重要負面事件的催化，宏觀、中觀、監管形成合力后，又為什么會導致互聯泡沫在全球范圍內逐步破裂。

最后的最后，又語重心長地跟父親說明了新互聯網時代浪潮中，傳統紙媒為什么會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

如果不搶先把陣地轉入互聯網，那今后的產業市場勢必會被無數大大小小的“com”公司瓜分殆盡。

互聯網時代，主打的就是個快、更快、最快。

聽完，老父親使勁鼓掌，說女兒真棒。

“但爸沒太聽懂，不要緊，你就說要做什么吧，家里你說的算。”

“……”

斷崖幾樹深如血，照水晴花暖欲然。

她出生時，杜鵑花正當盛開。

年輕時的父親是個文化人，給她取了這樣有詩意的名字。

可棄文從商二十年，他的思維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而母親又一直是個傳統的家庭主婦，除了善良，只有善良。

千禧年到底是來的早了一些，如果能晚兩年…該多好。

那年的除夕夜，一身紅毛衣，膚白賽雪剛剛大二的趙暖，眼里發出了光。

光芒里，倒映著屬于她的新世紀。

“爸，得改革了。”

……

八點半開始，十點半結束。

趙暖喝了五杯咖啡。

在大會議室中，她向所有中層管理者，普及了一番新媒體概念和暖陽集團的第一個五年計劃。

會議結束，收獲掌聲無數。

可趙暖一點都不開心。

她年輕，但不傻。

她能看出那些平均年齡三十八歲的老骨干是在敷衍恭維自己。

而PPT中的實際意義，沒一個人聽得懂。

友善相處，做到了。

打成一片，似乎也做到了。

趙暖在第二條計劃的后面默默劃了個勾。

可隔著百葉窗，還是能看到那些沒隱藏住的譏諷表情。

沉思一會，又添了一筆，變成個叉。

……

中午。

趙暖想去海邊看看，一路在兒時走過的老街老巷中緩緩開著車。

時代變了，松海這座小城還是原汁原味。

燕京比這大，人也比這多，回來的這個決定是對的吧？

從前面這個路口拐下去就是五中了。

五中是她母校的鄰居高中，只隔著一條街，路過看看也好。

下一分鐘，趙暖就撞到了方周。

余事勿取，黃歷應驗。

海邊沒去成，下午也沒再回出版社。

趙暖慌亂回到家，向母親自首。

善良的媽媽讓她來找那個善良的男生。

“萬一那孩子過后內出血啊、哪里骨折啊，再或者…死了呢？

“你去看看，要禮貌些，給人家留些錢。”

——

方周不是不想見這個女司機，是不想讓秦音見。

他能想象到秦老師知道這事的后果。

數落他一頓是小，拉著他去醫院檢查拍片花錢是大。

現在的他們還不配去醫院，那地方救壞人，不救窮人。

雖說能讓女司機跟著去買單，但以秦老師的性子，肯定不會訛人，但吵起來也不好。

腦補一番后，方周覺得著實沒必要。

他跟秦音說自己突然想去廁所，讓她去拐角那家炸串店買兩根香腸等自己。

秦音走后，方周準備找個陰暗角落狗急跳墻。

……

校門口擦肩而過時，秦音多看了幾眼那個漂亮高挑的OL美女。

職業裝、大波浪、高跟鞋，這也是她向往成為的樣子。

旁邊那個小汽車好像也是她的…

切，沒我高，咱還穿平底鞋呢。

趙暖也看到她了，但沒那么多心里活動。

秦音路過時，趙暖心里只泛起一句話：好漂亮，吾不…暫時不及也。

……

方周哼著歌找過去的時候，見秦音只買了一根香腸，不用想都知道為什么。

兩人邊走邊聊，方周吃了一口遞給她。

“剛從廁所出來，看這東西沒胃口，你吃吧。”

“惡心。”

秦音踢他一腳。

“你是學生，說話能不能注意些。”

“你別踹我，我就嚴謹些。”

“還是不嚴謹，這樣是踹，剛剛那是踢。”

跑跑笑笑，晚風不涼，晚霞漸濃。

方周說她不吃的話就扔了好了。

秦音瞪他，從背包里扯出個塑料袋，把香腸裝了起來。

方周笑著說她這么摳門，以后約會肯定都是男朋友花錢。

“大學想請我吃大餐的人能填滿一個學院，本小姐不稀罕找對象。”

秦音自顧自嘟囔，囑咐方周現在可不興談戀愛。

“現在戀愛不僅耽誤學習，也不會有結果的。”

“好，先不談。”

方周想的是：要談也只和你，但你現在不能答應。

秦音又說：“等你上了大學可以談，但要找個條件好的或者找個性格好的。

“總之要我先過目，以后和我這個大姑子相處不來可不行。”

方周連連點頭。

秦音說：“現在的女生有些現實，你這條件……”

扭頭看看他，然后一臉嫌棄：“窮死了，要什么沒什么，除了臉能將就看。”

方周也不氣，就是樂。

秦音說：“剛在校門口看到一個又漂亮又有錢的，你以后能找個那樣的，我就省心了。

“等下元節我去跟院長念叨念叨，讓她保佑保佑你。”

方周再也忍不住，笑噴了。

“為什么不保佑你找個白馬王子呢？

“你條件好，像仙女似的，學歷又高。

“讓老太太保佑你，難度小些。”

以前方周不懂怎么哄女人，和秦音相處久了，才發現其實女人很好哄。

跟她對著吵永遠解決不了問題，但你夸她試試？

秦音被夸后，神氣的跟什么似的，小臉一揚，哼哼一聲：

“王子我也看不上！再說世上哪有那么多王子。”

方周很認同：“的確，王子不多，所以公主們最后都嫁給了各個王總。”

秦音開始沒反應過來。

等聽懂他說的什么意思后，撲哧一樂。

然后越想越覺得好笑，漸漸咯咯著笑彎了腰，花枝亂顫地拍方周。

“你怎么想出來的啊？好好玩。”

方周陪著她笑，說自己上網上多了，自然懂得多些。

“以后，我就負責逗你笑了，怎么樣？”

秦音笑得桃花眼亮亮的，路燈下的俏臉紅撲撲。

“行，那你再說兩個聽聽，如果我覺得好，晚上請你吃烤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