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

慢慢地同時凋零同時盛開

愛情的手呀撫過她的等待

我在暗暗惆悵竟不曾將她輕輕地摘

…

秦音一路上反復在哼著這首歌，可可愛愛嬌嬌俏俏的樣子，惹得方周食指大動，總想摘了這朵帶刺的玫瑰。

方周問她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秦音說：“放假呀，周末呀，不值得開心么？”

可想而知，一個完整的周末對于上班族來說是多么的值得興奮。

但到家后，秦音不開心了。

老破舊的線路老化，保險絲斷掉，出租屋停電了。

書看不了，還珠格格也看不了，兩人吃了一頓燭光晚餐后，大眼瞪小眼地發呆。

秦音的小靈通沒有游戲，用方周的諾基亞玩了幾局貪吃蛇后，她早早地躺在了床上。

窗簾透著外面淺淺的微光，隱約能聽到街上的汽車喇叭聲，屋里很靜，鐘聲滴答。

“臭小子，我睡不著。”

“那你想干嘛？”

方周也睡不著，哪有年輕人八點就睡覺的？

秦音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人長大后總是很難適應太安靜的環境。

她說：“我們聊天吧。”

隔著一面布簾，兩個人的聲音來回傳遞。

沒談風花雪月詩詞歌賦，不談理想不說未來。

秦音三句話不離方周的學業，方周時不時打探秦音的心路。

他想知道二十多歲時，傻丫頭的理想型。

但秦音對這個沒概念，說來說去，方周覺得她的描述始終不離木村拓哉。

專一、帥氣、成功、有名氣…

“你不覺得我有成為木村拓哉的潛質么？”

“你像個大傻子。”

這句話斬斷了談話的進程，秦音睡著了。

方周屏息等了一會兒，豎起耳朵認真聽著里面傳來的輕輕呼吸聲。

好半晌，他憋不住了，悄悄起身，光著腳輕輕踱步，像個變態一樣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掀起布簾，閃身而入。

單人床上，秦小音側臥而眠，大長腿夾著棉被，睡得沉沉的。

方周再次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肚，貼上她的嘴唇，然后捏捏她的臉頰，又賊似的溜了出去。

變態。

猥瑣。

可他控制不住。

滿足。

幸福。

方周照例查了一會兒新聞，在數百行的備忘錄下面又添了一點新思路，才慢慢睡去。

六點半起床，熬了小米粥，喂飽秦音后，方周七點二十出門。

秦音問他：“中午回來吃飯么？”

穿上鞋，方周想了想，“應該會回來。”

秦音囑咐他，“不許和他們去網吧瞎玩。”

“不去網吧，溜達溜達就回來。”

打開門，他也提醒秦音：“上午應該就會有人來修電路，你不要自己去碰變電箱。”

他走后，秦音坐在“沙發”上發怔很久，然后開始收拾屋子、洗衣服。

看了會兒書后，拿出日記本，卻遲遲沒有下筆，仿佛想寫的東西根本難以見光，又或者，壓根沒有想記錄的事情。

咬著嘴唇，眼神呆滯，秦音用筆帽戳著下巴，踟躕著寫下一行字：

【第二次，想揍他！】

旁邊的頁面也只有寥寥一行：

【再有下次，打死他！】

——

周末出門吃早餐的人不多，韓笑家早餐店又多的是回頭客，大多都是左近的居民。

沒有鏡頭、不能NG的表演即將開始，方周進門前深深吸了口氣。

一推門，怔住了。

魏微星？她來干嘛？

見方周進來，韓笑也一下子緊張起來，囁嚅著不知道說什么。

反倒是幫忙端籠屜的魏微星自然得多，她迎上門口，笑顏如花。

“呀，方周，好巧呀。”

“……”方周用眼神詢問她，嘴上干笑一聲，“是挺巧，家里沒飯了，我就來這吃一口。”

魏微星看懂了他的眼神，小聲說：“我來助演。”

方周翻翻白眼，徑直找了個空位坐下。

“笑笑，我要一屜鮮肉的，一碟小菜。”

韓笑長長吐了一口氣，瞬間入戲，“好，不要粥么？”

方周在家吃了不少，包子純屬道具，便搖搖頭，說夠吃的。

“我去幫你拿。”

魏微星顛兒顛兒跑進后廚，端了一屜包子出來，又殷勤地替他盛了一碟榨菜。

韓母這時探出頭，看到方周也笑道：“孩子你來啦？還想吃啥就說，別客氣。”

方周笑著點頭，偷偷瞟瞟忙前忙后的兩個丫頭，心里雖然不知道她們怎么商量的，但場面還算不錯，魏微星在，韓笑的確沒顯得太緊張。

掏出手機，他給齊不揚發了短信，問對方到哪了。

“拐角，等了十分鐘了，還有三分鐘才開始么，我掐著時間呢。”

方周回：“加油，自然點，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一名專業的制片人。”

齊不揚又回：“星探是不是準確些？”

“隨你開心。”

倒了一點點醋和辣椒油，方周一口包子都沒吃，卻打了個飽嗝。

八點整。

方周咳嗽了一聲，視作“Action”。

魏微星和韓笑聽見了，下意識同時繃緊了神經。

早餐店的玻璃門外人影晃動。

咯吱——

門被拉開。

大嗓門伴隨著不倫不類的口音傳來。

“我在次早茶了啦，這種小事就不要問我了好不好啦？去跟我的助理商量OK？下午我還要見我的私人醫生，晚上要趕飛機回別墅打牌，哪里有時間理你啦，就醬，再見。”

方周愕然看著來人，驚大了嘴巴，表情像吃屎一樣。

這特么…沒一個演員聽話啊！

黑風衣、花襯衫、緊繃繃的西褲和皮爾卡丹圓頭黑皮鞋，齊不揚浮夸地掛斷電話，沖身后穿著皮夾克梳著大背頭的郭小川揮揮手。

“今早我要入三屜叉燒包、四個茶葉蛋，你想入什么自己點哦，哦對，我要再入兩瓶cola。”

說完把小夾包往桌面一拍，抽出兩張紅票子遞給郭小川。

郭小川彎腰接過，臉上諂媚的表情仿佛在給太君辦事。

“……”

方周和店里其他顧客的表情一樣，錯愕、費解…

郭小川為什么會來，他不知道。

為什么臺詞不對，演員也多了兩個，他依舊不知道。

但說了沒有NG的機會，所有人只能繼續臨場發揮。

方周看著郭小川拿著錢走到前面，遞給茫然的韓母，報了菜名。

“伯母，這是早茶錢啦。”

韓母愣愣握著錢，好大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揮手：“不用，用不了這么多的。”

郭小川大驚失色，“怎么會呢？我們吃早茶沒有低于二百塊的時候了啦。”

韓母：“……”

又愣住一瞬，“四屜包子、六個茶葉蛋、兩碟咸菜…哦，沒有那啥…”

她蹙眉轉頭，小聲問女兒：“他要喝啥？”

韓笑也被他們這種浮夸的演技驚住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倒是魏微星，在狠狠憋住笑后，上前說：“沒有可樂，有豆漿和豆腐腦，你們要么？”

郭小川面露掙扎，不知道這句臺詞該怎么接。

回頭看看抖著腿，跟方周偷偷擠眉弄眼的齊不揚，發現“老板”根本沒看自己。

“那…要兩杯豆漿。”

“嗯嗯，好。”

魏微星握著韓母的手，讓她把錢收下。

韓母說：“那你們稍等，一會兒就給你們端過去。”

郭小川感激地看了魏微星一眼，走回了座位。

方周如同嚼蠟般吃著小籠包，狠狠瞪了一眼給自己發來一個wink的齊不揚。

尼瑪，就這種擅自篡改劇本的無良演員，以后肯定沒前途。

所幸，韓笑還是聽話的。

按照先前的安排，齊不揚他們的吃喝是韓笑端上來的。

一見韓笑，齊不揚也做出如見天人的神情。

“你……”

韓笑的戲很好，見對方終于按照劇本走了，她也露出費解。

恰是時，韓母拿著找零過來，看到這個浮夸的胖子盯著自家女兒一臉豬哥相，眼瞅著就流口水了，不禁皺起眉頭。

這人怕不是個流氓吧？

她輕輕往后拽拽女兒，把錢遞給齊不揚。

“找您的錢。”

齊不揚看看韓母，復又瞅向韓笑。

“你們…是母女？”

韓母點頭，正要問話，卻見齊不揚猛地一拍大腿，蹭地站起，嚇了前后左右一大跳。

韓笑母女蹬蹬后退兩步，以為這人要行兇。

齊不揚仰天大笑：“娃哈哈，想不到這小城的偏僻角落竟然有這樣清秀的小姑娘，伯母，我想簽你家女兒去演戲，你說好不好啦？”

韓笑悄悄地緊緊咬著嘴唇，臉上的表情是害怕和疑惑，實則是在憋笑。

魏微星已經不敢露頭了，躲在后廚捂著嘴無聲地笑哭了。

“？？？”韓母被齊不揚嚇壞了。

流氓、騙子、傻大款？

她面露驚恐，連連搖頭擺手，“不不不，我女兒還在上學…”

方周在后面對齊不揚各種使眼色。

傻逼，讓你演出張力，不是演出臟！

齊不揚這時也發現自己帶入的有些過分了，忙收斂表情，干咳一聲，從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張臨時打印出的劣質名牌，遞給韓母。

“我說的是真的啦，我們是正規公司。”

韓母低頭看了看，見上面真的印著向日葵影視文化有限公司，齊揚，名頭是副總經理。

底下還有一排小字，寫著某某項目總制片人。

字太小，韓母沒看清。

齊不揚的嘴還在嘟囔，說什么前年靠《金粉世家》出道大火的劉亦霏比韓笑年紀還要小。

說什么高園園拍廣告片火爆全國…

反正就是各種舉例子，說這些都和他們向日葵影視公司的運作有關系。

牛皮吹得是不要不要的，韓母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周邊的看客分為兩派。

有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有的和韓母比較熟悉，說：“韓大姐，你家這是走大運了。”

“就是，你前幾天不還問我們哪里有表演班么？笑笑要是想學表演這不就是最好的機會么。”

方周聽得目瞪口呆。

這種演技都能騙住人？

但轉念一想就明白了，這年代網絡還沒普及，上年紀的老百姓還是很樸實的，很少見齊不揚這種架勢的人。

他見韓母三分信，七分疑，便知道該自己出場了。

站起身，正衣冠，抖抖嘴拱拱鼻子揉揉臉，換做一個驚喜的表情，方周兩步搶到前面，對著齊不揚左瞧瞧右看看，然后眼睛一點點瞪大、嘴巴一點點張開、手一點點抬起。

五秒鐘的戲，層次分明。

把驚詫欣喜的感覺做到位…反正他覺得自己做到位了。

最后嗷嗚一聲不大不小地叫喚，“您是…齊揚先生？是嗎？”

說著，又對齊不揚一番打量，“是了是了！您就是國內最有名的大制作人齊揚！”

齊不揚挺胸抬頭，傲然之色溢于言表。

方周繼續背臺詞，先看向韓笑和韓母：“笑笑，阿姨，你們不認識他么？”

不等回答，又問向其他陌生客人，“你們都不認識他？”

沒人說話。

這時，魏微星從后廚跑出來，主動給方周打配合。

“呀！真的！真的是齊制片啊！娛樂頻道經常報道的！”

她挽住韓笑的胳膊，興奮雀躍，“呀呀！笑笑，你要成大明星了！”

娛樂頻道？年紀大的人幾個看娛樂頻道？

韓母的眉頭舒展一些。

圍觀群眾終于有人發聲了。

“哦…哦哦，怪不得瞅著面熟，原來是齊制片…”

“啊啊，對，我在電視里看過，就是就是！”

“沒錯沒錯。”

人云亦云的羊群效應來了，方周大松一口氣。

他偷偷看了一眼魏微星，輕輕頷首，表示：這把柴，添的好。

小星星只是挑了挑眉毛，勾起漂亮的嘴角。

韓笑開口了，柔柔地跟母親說：“是的，他…就是大制作人。”

說話時臉紅紅，因為撒謊而顯出的那股不好意思的小模樣，拿捏的死死的。

韓母左右思量，終于忐忑地跟韓笑說：

“要不…你出去買兩瓶那什么，可樂？”

聞言，齊不揚、郭小川、韓笑、魏微星和方周，這五個劇組人員同時卸下一口氣。

八成是成了。

方周搶話道：“阿姨，你和笑笑跟人家說話，我去買可樂。”

說完就往外走，必須得出去喘口氣，不然他怕自己穿幫。

哪成想魏微星也顛兒顛兒跟了出來。

兩人跑出老遠，魏微星終于忍不住了，捂著肚子彎下腰，咯咯笑個不停。

看著她，想起方才一連串既浮夸又莫名其妙的場面，方周牽牽嘴角，無奈苦澀一閃而過，繼而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