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周知道，一千多花出去，秦音真的沒錢了。

他更知道秦音為什么不給他買小靈通，而是嶄新的一臺手機。

用就用好的，這是她給方周花錢的基礎原則。

方周甚至能想象到她站在柜臺前挑手機時的模樣。

先看小靈通，從200看到300，又看到500，覺得500都花了，不如直接買個手機。

500看到800，綠屏看到彩屏，十六和弦看到高清音質。

她不想讓方周比別人用的差。

除了不舍給她自己花錢，秦音其實不摳門。

什么都不說，方周追上秦音，跟在她身后默默上樓，走回倉庫辦公室。

秦音不看也不理他，自顧拿出保溫飯盒，擺出昨晚做的那兩道菜。

把筷子分給已經坐在旁邊的方周，自己用勺子往盒蓋里扒拉出一點米飯，剩下的保溫桶給了方周。

秦音一小口一小口低頭吃飯，不說話。

方周吃了一點后，開口說：“昨晚我沒有去網吧。”

他跟秦音簡單解釋了一下，但沒有提馬曉寧和袁源，只說見到一個老同學，買菜回家晚了些。

秦音依舊不說話，方周知道她不會信，便不說了。

吃完了盒蓋上那一點米飯，秦音放下了勺子，長嘆一聲，看向窗外發呆。

深沉、低落、煩心，情緒都在那雙落寞的眸子里，像個大人。

可方周不覺得秦音是大人，她也只是個23歲的小女孩。

就是這么一個漂亮年輕的小女孩，幾乎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他身上。

洗衣做飯的保姆是她，給零花錢關心學習的媽媽是她，陪伴成長的姐姐是她。

到最后，還要把整個自己都給他。

方周想到了一個很封建的名詞：童養媳。

看著眼前生悶氣的秦音，方周忍不住笑了出來。

“？”

秦音一點點正過頭，沉著臉皺著眉盯著方周。

前一刻，她是委屈、難過、想哭，現在她想殺人。

深深吸了口氣，秦音站了起來，走到笑個不停的方周身后，一把搶過他手里的不銹鋼筷子。

按著方周的頭，一下下戳他的肩膀。

“扎你扎你扎你，你太欺負人了！”

“扎你扎你！”

一點點痛，但方周就是想樂，在即將控制不住抱她的沖動時，倉庫門被一把推開。

“小秦老師！”

物理小老頭嘴里叼著大包子，一手紅水筆一手試卷沖了進來。

“你們這是…方周！”

拿下嘴里的包子，物理老師走過來，忿忿不平地指著方周。

“小秦老師剛剛帶班，你怎么就把她氣成這個樣子？！我剛想表揚你這次測驗滿分，看來你還是缺管教，該打！”

面色一改，小老頭對著秦音又笑了：“小秦老師，你年紀輕，被這渾小子氣到也是正常，但…我認為還是盡量不要施教于暴，現在的孩子不服管，你罵兩句也就是了。”

方周坐直了，笑看著秦音呆愣愣的樣子。

“小秦老師？”小老頭叫了秦音一聲。

秦音回過神來，問他誰考了滿分。

小老頭把卷子交給秦音，說剛才批卷的時候，他也懷疑方周是抄的。

但方周前后左右的人都差不多水平，測驗的題他前天才擬出，不存在漏題的可能。

“進步太快了，方周，你是在外面補課了么？”

方周瞟瞟拿著卷子仔細端詳的秦音，對物理老師說：“秦老師是我姐，她幫我補習的。”

物理老師恍然，說之前聽校領導提過一句，原來真是這樣。

“那就不奇怪了，小秦老師是高材生畢業，輔導你還是沒問題的，你要好好學，這次月考我很期待你的成績。”

物理老師走后，秦音搖頭晃腦地重新拿起筷子吃飯，所有煩悶都沒了。

自己考了滿分、得了表揚，最開心的人是她。

方周托著下巴深深看著她。

秦音問他：“這就是你鑿壁偷光的成果？”

方周抻了個懶腰，說最終成果等月考后再看吧。

“吃完了么？去殯儀館呀。”

——

被秦音踹走，方周沒有直接回教室，趁著午休還有時間，他打算去會會肥豬任。

方周很忐忑，以馬曉寧昨天表現出的態度看，他認為想讓袁源來“自首”是不可能了。

但他也不打算直接舉報，那對馬曉寧的傷害太大了。

用一個女生所有的名譽換自己立功，兩世中的哪個他都做不到。

所以方周現在需要用一番誠懇的說辭，來說服肥豬任把處分下達的時間延后到月考之后。

中國學生畢竟還是成績大于一切，而且他并有犯下袁源那種不可饒恕的錯誤，有緩。

吐了一口氣，方周敲開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任東來也正在案頭吃午飯，啃著饅頭，吃飯盒里的青椒土豆絲炒肉，頭上紗布似乎比昨天黃了一些。

見進門的是方周，任東來沒有放下筷子，瞥了一眼，重新低頭吃飯。

“你來了？”

“我來了。”

“你早該來了。”

“是，我來晚了。”

說到這，任東來終于放下筷子，面色嚴肅地看向方周，嘆息一聲。

“說說吧，你那晚到底在器材室干什么？”

“？”

“雖然我平時對你們嚴厲些，但作為教導主任，我自認是盡職盡責的。

“我實在是想不通，方周，你心里到底有多恨我，才會用鐵餅那種兇器來砸老師的頭。”

“？”

方周反應了足足半分鐘，才明白原來肥豬任自始至終都在認為打傷他的人是自己。

“不是，主任，你聽我給你分析分析。”

——

坐在課堂上，方周想了很久。

上輩子對于這次處分，他沒有態度，直接擺爛，導致留級。

從而錯過秦音帶班的后一年，更錯過了未來的十數年。

最終整個人生變成一場悲劇。

而這次，他剛剛向肥豬任直接闡明自己周五不在學校，不信的話，網吧監控可查。

獲得了肥豬任的信任，又誠懇地提出希望校方能在觀察這次月考中自己的成績后，再衡量處分決定。

結果他卻從肥豬任口中得知，就算真的得了大過處分，其實也可以根據后續表現進行減免的。

好家伙，方周這才知道，如果前世不擺爛，好好學一學，未必真的會留級。

同時他也堅信，前世的秦音一定私下里替他求過校領導，只因“鐵餅事件”鬧大了，校長盛怒之下把他給連坐了。

下午四節課，方周一次廁所都沒上，寫了一篇小作文后，又在書桌里翻出來一摞以往的卷子，想重新找找做題的感覺。

選出的兩張卷子是政治和歷史，有成年人的理解能力和知識面，此時方周再做這兩門試題時，有事半功倍的感覺。

最后一堂課，他拄著下巴在本子亂涂亂畫，畫了一只蝴蝶的形狀。

左邊翅膀上，他寫了個“方”字，右邊的翅膀上寫了個“秦”字。

也許是覺得有趣，他不禁笑了一下。

原來生活里所有的陰差陽錯，其實都是命中注定。

放學后，正收拾書包的時候，秦音過來告訴方周，說自己晚上還要開會。

“今天不許出去了，記住沒？如果有什么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方周笑著保證，“我做好飯等你回來。”

結果邊走邊拆手機，突然發現，秦音沒給他買電話卡。

然后又想起來，他不記得秦音的號碼啊……

一拍腦門，方周暗道兩個人都傻乎乎的呢。

還沒走到校門口，就見馬路對面烏泱泱站了好多人，全都是穿著五中校服的男生。

等離近了看清正當中的人臉，方周笑了。

隔著馬路，方周看向對面的袁源，并沒被對方的聲勢浩大嚇到。

小孩子叫人堵校門這種事，很難真的打起來。

真想動手，一般不會直接來校門。

看這陣勢，方周就知道袁源是來嚇唬他，叫他別多嘴的。

身邊許多放學的同學都嚇跑了，方周甚至還看到了郭小川貼著墻悄悄離開。

他一動不動站著，袁源一揮手，帶著“弟兄們”過馬路，邊走邊罵罵咧咧。

——嘀嘀，嘀嘀嘀

這時，喇叭聲響起，袁源一眾人停在馬路中間。

銀灰色的奧迪A4直接停在方周面前。

趙暖按下車窗，皺著眉頭沖方周招手。

“我來救你了，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