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宮深處,一間靈氣氤氳的靜室。
天陽躺在溫玉床上,面無血色,呼吸微弱得幾不可聞。他渾身包裹在柔和的碧綠色靈光之中,那是清風長老以自身精純的圣境靈力,混合了數(shù)種珍稀靈藥,布下的“生生不息回元陣”。陣法之力如同最溫柔的春雨,滋養(yǎng)著他破碎的經(jīng)脈,修補著受損的內(nèi)腑,強行吊住他一絲生機。
清風長老盤坐在玉床旁,須發(fā)微亂,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但眼神卻銳利如鷹,一瞬不瞬地盯著天陽丹田的位置。他雙手結(jié)著繁復的印訣,源源不斷的溫和靈力注入陣法,小心翼翼地引導著藥力滲透進天陽體內(nèi)最細微的損傷之處。
“少主…撐住…”清風長老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老夫在,閻王也帶不走你!”
時間一點點流逝。靜室內(nèi)只有靈力流轉(zhuǎn)的細微嗡鳴和天陽微弱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天陽緊蹙的眉頭微微松動了一下。一直緊繃著心神的清風長老立刻察覺,指尖法訣再變,一縷更加凝練的靈識小心翼翼地探入天陽體內(nèi)。
“內(nèi)視所見,觸目驚心!”
肋骨斷了四根,五臟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破裂移位,經(jīng)脈更是多處斷裂、淤塞,如同被狂風肆虐過的蛛網(wǎng)。最讓清風長老揪心的是丹田處——那顆代表著洪荒圣體根源的碧綠種子,此刻光華黯淡到了極點,原本生機勃勃的嫩芽蜷縮著,呈現(xiàn)出一種枯槁的灰黃色,仿佛隨時會徹底枯萎!它就像一個過度透支的孩子,陷入了最深的沉眠。
“果然…強行護主,透支了本源…”清風長老眼中滿是心疼和后怕。異種護主是本能,但以天陽如今的修為,強行催動異種抵擋遠超自身境界的攻擊,無異于拔苗助長,幾乎毀了根基!
他立刻調(diào)整靈力輸出,將陣法的重心完全轉(zhuǎn)向溫養(yǎng)丹田異種。磅礴的生機靈力如同涓涓細流,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顆萎靡的種子,試圖喚醒它一絲活力。
就在這時,靜室外傳來恭敬的叩門聲。
“師尊,藥長老來訪。”是負責守護靜室的弟子吳洋的聲音。
清風長老眉頭微皺,這個時候…他略一沉吟,沉聲道:“請藥長老偏廳稍候,為師稍后便來。”
“是。”
清風長老又深深看了一眼天陽,確認他氣息在藥力維持下暫時平穩(wěn),異種雖萎靡但本源未散,這才緩緩收功,起身。他一步踏出靜室,周身疲憊之色瞬間斂去,重新恢復了那副淵渟岳峙的圣境強者氣度,只是眼底深處,那抹冰冷的殺意卻愈發(fā)凝實。
偏廳內(nèi),藥長老正背著手,看似隨意地打量著廳中擺設,但眉宇間卻帶著一絲凝重和探究。他手中還托著一個紫檀木盒。
“藥老鬼,你不在你的藥王峰煉丹,跑我這清風宮作甚?”清風長老步入廳中,開門見山,語氣聽不出喜怒。
藥長老轉(zhuǎn)過身,目光如電般掃過清風長老的臉,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最終落在清風長老沾染了一絲暗沉血跡的袖袍上。“哼!老夫藥圃里那點家當你徒弟霍霍完了,老夫自然得來看看你清風宮有沒有什么好寶貝能抵債!”
他嘴上說著討債的話,卻將手中的紫檀木盒遞了過去:“喏,聽說你那寶貝疙瘩傷得不輕。這是老夫珍藏的‘紫蘊靈芝’,固本培元、滋養(yǎng)神魂的上品,拿去給他吊命吧。省得你這老家伙哭喪著臉來找老夫麻煩。”
清風長老微微一怔,看著那紫光隱隱的木盒,心中微暖。這紫蘊靈芝極為珍貴,藥老鬼自己都舍不得用。他接過木盒,鄭重道:“謝了,老藥。此情,我道風子記下了。”
藥長老擺擺手,看似隨意地問道:“傷得這么重…城外那動靜,是沖他來的?什么人膽子這么大,敢在風火城眼皮底下動你清風的徒弟?”
清風長老眼神驟然一寒,室內(nèi)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冷冷道:“不管是誰,這筆血債,老夫定要他百倍償還!連本帶利!”
藥長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只是低聲道:“那小子身上的氣息…很不一般。城外那爆發(fā)的碧光…老夫雖在峰頂,也感到一絲心悸。道風子,你收了個燙手的山芋啊。書院里…怕是有人坐不住了。”
“坐不住?”清風長老冷笑一聲,殺意幾乎凝成實質(zhì),“那就讓他們盡管來!老夫倒要看看,誰能動我徒兒一根汗毛!”
送走藥長老,清風長老立刻返回靜室,將紫蘊靈芝小心煉化,融入回元陣中。精純溫和的藥力加入,讓天陽的臉色終于恢復了一絲極淡的血色,呼吸也稍稍有力了一些。但丹田處那顆異種,依舊死寂。
清風長老憂心忡忡。異種本源的損傷,非尋常靈藥可醫(yī)。這需要時間,更需要契機…甚至是天陽自身的意志。
就在此時,靜室外再次傳來吳洋的聲音,這次帶著一絲遲疑:“師尊…甲院弟子,龍傲雪求見,說是…聽聞天陽師弟受傷,特來探望。”
“龍傲雪?”清風長老眉頭皺得更緊。天馬城龍家…她來做什么?單純探望?還是…別有用心?他想起了城外刺殺時,那驚鴻一瞥的碧光,以及龍傲雪當時所在的位置。
“請她到偏廳。”清風長老決定見一見。他需要知道,這位背景深厚的龍家天才,對天陽、對那綠光,究竟知道多少,又持何種態(tài)度。
偏廳內(nèi),龍傲雪一身素雅的青衣,身姿挺拔如孤峰青松,氣質(zhì)清冷出塵。她安靜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靜地看著走進來的清風長老。
“弟子龍傲雪,拜見清風長老。”她行禮如儀,不卑不亢。
“龍師侄有心了。”清風長老在主位坐下,目光如炬,“天陽傷勢頗重,尚在昏迷,不便見客。你的心意,老夫代他領了。”
“是弟子唐突了。”龍傲雪神色不變,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瓶身溫潤,隱隱透出寒氣和一股精純的生命氣息,“此乃我龍家秘制的‘九轉(zhuǎn)冰心玉露’,于療傷續(xù)脈有奇效,或許對天陽師弟有用。請長老轉(zhuǎn)交。”
清風長老心中微動。九轉(zhuǎn)冰心玉露!這可比紫蘊靈芝更加珍貴難得,是龍家核心弟子保命的丹藥!她竟舍得拿出?所圖為何?
“龍師侄厚禮,老夫代天陽謝過。”清風長老不動聲色地收下,“不知師侄今日前來,可還有其他事?”
龍傲雪抬起清澈如寒潭的眼眸,直視清風長老,緩緩道:“弟子今日下山歷練,歸途行至城外西南官道時,曾目睹一場…異象。”
清風長老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卻依舊古井無波:“哦?是何異象?”
“一道…碧綠光華,沖天而起。”龍傲雪的聲音很平靜,卻字字清晰,“那光華所蘊含的氣息…磅礴、古老、充滿生機,卻又帶著一絲…洪荒的蒼涼。弟子從未見過,亦從未在任何典籍中讀到過類似記載。”
她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墻壁,望向靜室的方向:“弟子斗膽請問長老,那碧光…是否與天陽師弟有關?他此次遇襲,是否也與此異象有關?”
“來了!”清風長老眼神瞬間銳利如刀!這龍家丫頭,果然是為那綠光而來!她不僅看到了,還感知到了洪荒氣息!這敏銳得可怕!
廳內(nèi)氣氛陡然凝滯。清風長老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龍傲雪,無形的圣境威壓如同深海暗流,在廳中無聲涌動。龍傲雪身軀微不可察地一顫,臉色微微發(fā)白,但眼神卻依舊倔強地與清風長老對視,沒有絲毫退縮。
沉默,如同繃緊的弦。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靜室方向突然傳來吳洋驚喜的呼喊,打破了死寂:
“師尊!天陽師弟…醒了!”
清風長老霍然起身,再也顧不得龍傲雪,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原地。
龍傲雪站在原地,看著清風長老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茶杯,清澈的茶水映出她眼中深沉的思索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碧綠光華…洪荒氣息…天陽…”她低聲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杯壁上劃過,“你身上…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靜室內(nèi)。
天陽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聚焦。渾身無處不在的劇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痛得他齜牙咧嘴。
“小…天?”清風長老瞬間出現(xiàn)在床邊,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狂喜,“你感覺如何?”
“師…師父…”天陽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破風箱,“疼…渾身…都疼…那…那黑衣人…”
“別說話!”清風長老連忙制止他,一股溫和的靈力渡入他體內(nèi),緩解著劇痛,“你傷得很重,需要靜養(yǎng)。襲擊你的人,為師已有眉目!這筆賬,為師替你記下了!”
天陽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球,試圖內(nèi)視丹田。當“看到”那顆萎靡枯黃、光澤黯淡的異種嫩芽時,一股難以言喻的虛弱感和恐慌瞬間攫住了他!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天地靈氣的聯(lián)系變得極其微弱晦澀,仿佛隔了一層厚重的毛玻璃。力量!他賴以生存和復仇的力量之源,仿佛被斬斷了!
“異…異種…”他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慌和茫然,看向清風長老。
清風長老心中一痛,連忙安撫道:“莫慌!異種本源未失,只是透支過度陷入了沉眠。有師父在,定會想辦法助你恢復!你現(xiàn)在的任務,就是好好養(yǎng)傷!”
天陽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極度的虛弱和藥力的作用再次襲來,意識如同潮水般退去,再次陷入了昏睡。只是這次昏睡前,他緊緊抓住了清風長老的衣袖,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清風長老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眼神堅定而冰冷。
他小心地掰開天陽的手指,替他掖好被角。起身,臉上的慈愛與痛惜瞬間被鐵血般的殺伐所取代。
他大步走出靜室,來到偏廳一角。吳洋早已恭敬地等在那里,手中捧著一個玉盤,盤中赫然是那截焦黑枯槁的斷臂!
清風長老眼中寒光爆射!他伸出兩指,指尖縈繞著銳利如刀的靈力,小心翼翼地剝開斷臂焦黑碳化的表層。隨著焦炭簌簌落下,斷臂內(nèi)側(cè)靠近肩胛骨的位置,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被碳化層掩蓋的暗青色刺青,暴露在空氣中!
那刺青的圖案,赫然是——“一片翻卷的云紋!”
“云…家!”清風長老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整個偏廳的空氣都仿佛被凍結(jié)了!他猛地攥緊拳頭,那截斷臂在他掌中瞬間化為齏粉!
“好!很好!云家…好得很!”他怒極反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殺意,“真當我道風子…是泥捏的不成?!”
“吳洋!”
“弟子在!”吳洋感受到那幾乎要毀滅一切的殺意,頭皮發(fā)麻,連忙躬身應道。
“傳令!”清風長老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斬釘截鐵:
“一、即刻起,封鎖清風宮,開啟所有防御禁制!除藥長老外,任何人不得擅入!擅闖者,格殺勿論!”
“二、動用我們在云家內(nèi)部所有的‘眼睛’,給我查!查這截斷臂的主人!查云飛揚最近所有的動向!查云家和大長老之間所有的往來!我要最詳細的情報!”
“三、通知我們在‘暗影閣’的人,懸賞十萬上品靈石!我要知道三天前,是誰在‘黑市’發(fā)布了關于天陽行蹤的任務!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弟子遵命!”吳洋凜然應諾,迅速退下執(zhí)行。
清風長老獨自站在偏廳,負手望向窗外風火城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殿宇,落在了那片繁華之下涌動的無盡暗流之上。夕陽的余暉落在他臉上,一半是冰冷的殺機,一半是深沉的陰影。
“云家…大長老…”他低聲自語,手指在窗欞上緩緩劃過,堅硬的靈木無聲無息地留下五道深深的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