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紆逆著人流也沒能跑多遠,連撲過去都來不及。
月亮墜下得太快,耳邊傳來破碎的聲音,她嚇得閉上眼睛,不敢睜眼。
她一瞬回到了那段絕望的記憶中,連卷著布料燃燒的味道都復刻著。
那種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的感覺,如同陰影一樣一直伴隨著她。
直到溫暖的手牽起自己,掌心相貼。
她睜開眼。
想象中的悲劇沒有發生。
女孩安然無恙,她的仿生人在關鍵時刻出現保護了她。
他將女孩掩在角落下,用身體擋著另一邊墜落下來的重物。然而背后被擦出長長的傷口,白襯衫下破開類似皮肉的組織,裸露出機械的內核,滋著細碎的火花。
“快去幫忙。”
周紆的聲音與她一樣奔跑著。
在接近的時候,祁執先一步將仿生人身上的重物挪開,已經受損的仿生人防范地抵抗,打在祁執手腕上。
那力道之大,周紆看著都疼,祁執只是面無表情地繼續攙起仿生人。
“沒事吧?”周紆盯著祁執的手腕,衣物之下又完全看不到什么情況。
“沒事。”祁執搖搖頭,拖著仿生人還要去拉女孩。
周紆已經牽著狗扶起女孩。
“快跑。”
什么星星月亮的已經不再墜落,可濃煙彌漫得越發嗆人。
周紆卯足了勁帶動著全身力氣奔赴祁執的腳步,好在狗很聽話,它的主人也有強烈的求生欲。
“謝謝……。”
帶著喘息的聲音無力地在周紆耳邊道謝,夾雜著絲絲溫度的襲擊。
輕柔的聲音和耳邊柔軟的毛發一樣密密麻麻地拱著周紆的心。
她抿抿嘴,沒有吭聲地加快腳步。
不管發生多少次,她也會救的,她懂那種絕望,失去力量,無人可依,救她,也是想救過去的自己。
穿過大門,跑出外場的時候,已經聚滿了圍觀的人群。
火焰把大家的臉映得通紅,而他們仿佛只是觀察燒制陶瓷一樣圍著白豚商場觀察議論。
和過去大多數旁觀者一樣。
祁執的帽子早不知道飛在哪里,頭發又是亂糟糟的,凌亂得很。
劫后余生,周紆不停咳嗽,排斥胸腔的煙嗆感,抬起頭的時候也沒比祁執好到哪去。
“逃出來了。”
幸虧他們只是在一樓活動,才能及時從危險中逃脫。
警鳴聲一片,他們站在安全區,和大家一樣聽從指揮人員的指示,等待安排。
調節好身體狀況后,周紆剛打算調出光腦,身旁傳來些動靜,吸引了注意。
“陳匿!”
女孩閉著眼睛在左右摸索,沙啞的嗓音扯出支離破碎的字詞。
周紆憑借她著急的神色,猜測大概是在尋找她的仿生人。
周紆看了一眼倒在祁執身上的仿生人回答道:“他受了傷,好像……關機了。”
她牽著女孩的手去觸碰。
仿生人也沒有什么反應。
大概是強制關機了,也是最后的保護措施。
祁執視線跟隨周紆牽著別人的手,兩人目光碰撞的時候,周紆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當時直接掙脫跑開,將他獨自留在原地,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
而女孩有些黯然,直到一個毛絨絨的身體貼上來,她收回手,蹲下身子,撫上去,滿手黏膩,終于還是忍不住低聲哭了出來。
“對不起,可以再麻煩您幫我看一下,它也受傷了嗎?”
周紆同樣蹲下身,細細打量了一番后掏出濕巾紙,按在皮毛上擦拭。
“不是受傷。”
或許是蹭到打翻的飲料,毛發打成一縷一縷的,但可以看出以前主人養得很好,肉肉的,手感極佳。
濕巾紙擦下來一層灰,必定是捱了好幾腳,它本就下垂的眼尾更可憐巴巴,它不會說話,不能說話,只是靠著主人,依偎著,互相安慰。
陳目堇何嘗不知道當時小寶是怎么擋在摔倒的自己面前承受的。
她摟著小寶,縮成一團,很是無助,她保護不了它們,只是個累贅。
這時,已經有負責人趕到,開始詢問現場狀況。
在授權訪問下,周紆替陳目堇加了負責人的聯絡方式,以便處理后續問題。
也是在這時候看到她的名字。
“陳目堇。”
她巡視一周,已經有許多人退散了。
“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我……”她不好意思再麻煩陌生人。
周紆看出了她的窘迫。
“我不能不管你,你的仿生人還壓著我仿生人呢。”
她指了指旁邊的祁執,又意識到陳目堇看不見,尷尬地收回。
“而且,扶他的時候還打了我的仿生人。”
“……”
“走吧,我們一起去檢查一下吧。”
周紆將手中的牽引繩遞給陳目堇,拉著她的胳膊,而后伸出另一只手,伸向祁執。
視線相對,她似乎從祁執一直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看出了一絲難過。
他拖著陳匿靠近,與她牽手后,將她的手輕輕放下,而后松開,站在她與陳目堇身后。
周紆有些訝異,還是沒說什么。
他們默契地保持沉默。
隨著人群的疏散,也終于開始離開。
“目的地,現孓經濟開發區白沙街道A組21座愈生科技。”
一行人坐上共享自動駕駛后,周紆清晰地報出地址。
因為有四個人加上狗狗,平常車輛坐不下,她們約的是一輛商務車。周紆與陳目堇一排,對面是祁執和陳匿,祁執很奇怪地避開周紆的注視,與金毛狗狗對視著。
周紆也挪開自己的視線。
只是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弄懂這樣的新科技。
更何況,仿生人會生氣的嗎!
一片寂靜中,陳目堇掐著碎花面料,皺著眉不知在想什么。
陳匿處于現實意義上的宕機。
金毛小寶端坐著,可它不會說話。
這樣的僵局,直到抵達目的地才打破。
周紆沒有去過愈生科技,卻沒想到,這里不是想象中冰冷的科技風,而是充滿了……溫暖,和希望。
草木堆砌的空間里,一個個仿生艙錯落有致地排放在內,展露著里面精致的仿生人。
他們好像步入了一處柔軟干燥的巢窩。
就連燈光灑下的光都好像懶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