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瞳決定起身要走時，耳畔傳來幾個人的對話。

細細聽了開頭，剛離板凳的屁股又坐了回去，甚至連之前侍從端來的茶她都很有耐心地打開了茶蓋。

透明的茶水冒著熱氣，杯底沉著一小片茶葉，不過從成色來看似乎泡了不止一次，而且品質也不怎么好。

楚瞳看了眼四周，從杯里倒出些水到倒立的杯蓋里，又拔出銀簪用尖端試試茶水有毒沒。

還好沒毒，她端住杯底，輕輕抿了口，得出一個結論，

這茶葉果然泡了多次，連個茶味都沒了，也不知道這么大的茶樓里怎么會飄出這么濃厚的茶香味。

就在楚瞳抿茶之際，她身邊的人終于講到了重點。

“唉，也不知道城主為什么要斷了我們和中原的商隊貿易。”

“就是，這茶葉多香，以后肯定沒這滋味了。”

“噓，私下里你們還敢議論這件事，不怕被殺頭啊！”

“哼！老子可不怕！那老不死的居然還做出這種事！活該他天煞孤星！”

說到激動處，男人語氣有些加重，嚇得周圍兩人趕忙伸手捂住他的嘴，面露焦急，似乎生怕幾人口中議論的人突然出現殺了他們。

楚瞳放下茶杯，覺得這件事確實該自己上前打聽打聽，于是她悄悄挪動身下的板凳，抬手在男人的肩膀上拍了拍。

突然被人拍了肩膀，男人渾身戰栗，咽了口唾沫，臉色慘白地轉過頭。

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卡在喉嚨里，他面色不虞地看向湊過來的少女，語氣很不好：“你他娘的拍我干什么，差點把老子的魂都拍飛天了！”

男人很生氣，楚瞳略帶歉意地道了歉，直奔主題。

見有人好奇這個，而且還是個中原面孔的外鄉客，男人不是很想說。

再怎么對城主有抱怨，那也是他們樓蘭人的內事。

這要是告訴了外鄉人，這不才是丟人丟大發了。

楚瞳有注意過幾人對茶葉這事很生氣，同時在進這家茶樓時就清楚這茶樓的規定——

每人只能喝一次茶水，往后再來，那給的便是普普通通的水，根本不會有任何茶葉味，連個渣渣也不給。

雖然不知道茶樓的主人是怎么記錄每人喝茶水的情況的，但這不妨礙楚瞳心里有個好計謀。

她伸手把自己桌上的茶水端到幾人面前，不出意料的，看到幾人對著茶水咽了咽口水。

“我就誤打誤撞進來的，很好奇這件事，幾位誰說的多誰就是這杯茶水的擁有者。”

很奇葩，但不耽誤這好用。

果然，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幾個男人對視一眼，便都小聲的七嘴八舌地講。

茶水他們好久都沒喝到了，嘴里的味都快淡出個鳥，眼下只要隨便說說就有一杯茶水，這劃算的買賣誰不想做？

不過最后楚瞳還算是良心發現，她叫來侍從，隨便尋個理由換了杯新茶水。

她可沒有讓別人喝剩茶的習慣。

因為她那杯就跟沒動過差不多，所以侍從就當她是嫌棄水溫不適，很快便給她換了杯新的熱茶。

——

從茶樓里走出來，楚瞳神清氣爽。

天色也終于變了。

紅紅的咸鴨蛋黃落下，大半邊天都被濃濃的藍墨色遮掩，月牙浩亮。

回到客棧的楚瞳上到二樓的客房里，關上門鎖好窗坐在床上，腦袋里絞著她用一杯茶換來的消息。

這樓蘭古城的城主剛出生的時候，一直風和日麗的天霎時就變了，血月蓋住熠熠的烈陽。

血月與烈陽一同升起在空中，這奇異景象惹得城里人議論紛紛。

而城主的母親在生下他的時候，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抬手指著窗外，嘴里發出驚嚇的“嗬嗬”聲。

這一變故，讓當時的老城主，連夜請人找來城內有名的大師。

還在襁褓中未睜開眼的現任城主一接近大師就哭泣不停，怎么哄都哄不好。

算命大師留下一句話，連夜扛著包囊里的東西快步出了城，那模樣像是背后有條鬣狗在追。

而老城主神色莫名地盯著還在襁褓中的現城主，心里陷入糾結。

老城主和他夫人十分相愛，就像是城里人說的，他夫人是中原人，是和親送來的，但不妨礙老城主喜歡。

被算出天煞孤星的命格，老城主一方面心疼憐愛他是自己與愛妻唯一的愛情結晶，一方面擔憂他這命格。

最終的結果楚瞳也知道，這老城主都沒了，新城主上位，說明他當年沒放棄自己的兒子。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城主上位后不久就下令喝止所有樓蘭人不得與中原人做交易。

樓蘭人不得外出城，中原人不能跨進古城管轄的地區半步。

如有發現私下交易，違者絞殺，舉報者則有重賞。

再多東西那幾人也說不出，因為他們只是抱怨喝不到濃郁的茶葉水而已，對外鄉人還是更多存有警惕心的。

楚瞳心里當然也知道，所以她很識趣的沒有多問。

窗外的天黑得更快了，街上的商鋪像是驚弓之鳥，在夕陽還剩最后一點光線時就匆忙收了攤。

楚瞳撐著腦袋，探出窗戶向外看。

城內的樓蘭人神色慌張，眼里的焦急和害怕不像是假的。

這同時也讓他們疑惑，難道樓蘭古城的夜晚還存在令樓蘭人都害怕的東西嗎？

沙漠的晝夜溫差大，蕭瑟的風卷席空擋無人的街道，漫漫黃沙陷入石頭路縫里，終于，天際的最后一抹彩色消失了。

同時，那群晝伏夜出的東西也開啟了他們的狂歡宴！

楚瞳猛地蹲下身子，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聲。

距她頭頂不到一掌的距離，一個黑乎乎的骷髏腦袋探出頭，空洞的眼睛里閃爍橙黃色的火苗。

火苗像是他們的眼睛，四處亂看，把屋內看了個遍。

頭頂的寒意從楚瞳的天靈蓋傳到腳底板，她呼吸聲更加微弱，耳畔是自己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良久，直到頭頂的寒意散去，楚瞳才松懈肩膀，癱坐在地上。

她捏了把因蹲的太久而酸澀僵硬的小腿，心里回想著剛剛自己看到的東西。

就在夕陽消失瞬間，一群身穿盔甲的骷髏兵隊憑空出現在樓蘭古城的墻邊。

他們空洞的眼眶里冒出簇簇橙黃色的火焰，步列整齊，砍斷古城城墻外的吊橋，紀律有序地進軍古城內部。

而楚瞳之所以動作急速地蹲下不動彈，是因為她和其中一個骷髏兵對上了視線。